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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诡雾

她的神情映入月桓眸底,瞳孔遽尔缩紧,眼底暗色愈发湍急汹涌,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凝住,贴于她肩臂处的手掌一寸寸偏移至后背心口,五指渐拢成鹰爪掏心状,丝缕黑气自指缝中溢出。 芳漪低垂的眼闪过一缕戾气,猛地一掌拍开他,眸光微敛,侧身擒住那只已化出黑色尖长指甲的利爪,轻松卸掉力道,广袖一挥,妍疾剑横空出现,携着万千冷芒刺透了他的胸膛。 “你、你……” 低头看向穿胸而过的半截冷剑,月桓面孔扭曲,捂着汩汩流淌黑血的心口窝,浑身不断抽搐,双眼充血,仿佛不相信这突来的变数,嘶哑着喉咙发出难听的‘嗬嗬’声,仿若病榻上濒临死亡的老媪。 掸却衣袖浮尘,芳漪手执妍疾剑,剑锋直指向他,千种柔情尽化尘土,目中仅余一片冰寒刺骨。 “莫非你这小小妖物,当真认为我勘不破区区的迷离幻象?抑或说,你自以为幻化成这副模样,就会令我沉迷心软,借此将我永困诡雾森林?” 说话间,她的指尖已然凝聚一簇粉芒,假月桓面色煞白,急急化作缕黑影遁走,却被追赶而来的粉芒一口吞噬掉,不留丝毫痕迹。 四周骤刮寒风,林间蔓延开一片黑雾,野兽悚然的嚎叫渐次响起,沿着妍疾剑尖滴落的黑血汇聚成一洼小潭,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味道。 她目光冷冽,秾丽的容颜缀满霜寒凉意,反手掷出妍疾剑穿透重重黑雾,双手掐结出深奥晦涩的印诀,口中低喃着长串咒语。 原地骤掀猎猎狂风,霎时尘土飞扬,头顶穹窿彤云密布,黑沉得骇人,滚滚雷声自远方纷至沓来,像只凶猛咆哮的野兽意图撕裂此中景象。 黑雾中熠熠生辉的妍疾剑凌空高悬,引凝花之术,花瓣从四面八方汇涌,将整片森林彻底覆盖,流转的华光引导着花瓣形成飓风状,飘绕于芳漪周围,缔结了一面坚固硬实的护体仙障。 咔嚓—— 天震地骇的脆裂声振聋发聩,响声穿透整片森林,一举掼碎林中遍布的幻象,茂林深处魑魅魍魉的悲嚎之音尖锐刺耳,回荡间引得地面颤抖不休。 周遭景物纷纷崩出细微的裂痕,诡雾森林宛如一片片镜子般被剥落,其中的阴森景象甫落地后便湮灭为尘埃。 炙热日光一寸寸渗进脚下的土壤,深褐色的土地猝然间传来猛烈震感,地表逐渐皲裂,豁开拇指宽的缝隙,地底不断涌冒上邪戾阴气,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 指间印诀的光芒益发耀目,芳漪倾注力量驱使此地风向,借助风势合拢成个口袋状,汇邪戾阴气于一处压制。 原本凌空飘绕的花瓣亦辗转落地,瞿然发芽抽枝,刹那间绽放出簇簇雪白的月羡花,犹如皑雪覆地芳华无双。 空气中弥漫着其独特的安魂之香,抚却每寸土地沾染的鲜血,超度祭奠葬身于此的一众生灵。 缓缓睁开双目,芳漪回眸望向立于月羡花丛中的白衣郎君,眉尖微蹙,忽感邪戾阴气即将冲破桎梏,登时心头一凛,忙敛神施了个术法,将之全部收拢进一尊青玉瓶内。 封上净化妖祟气息的咒术,待妥善处置完毕,动作便慢了下来。 “我究竟该唤你小漪,还是……芳漪帝姬?” “你……” 芳漪极度震惊,翕唇想说些什么,嗓子眼却像堵住了蓬棉花团,如鲠在喉。 一袭白衣飒沓而掠,月桓垂眼自嘲地笑了笑:“诚如你所见,我不止勘破了幻境忆起全部往事,更目睹了你的幻境。” 早年间,那名少女只留下一枚玉香囊,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的生活,内心茫然失落之余,还必须承受着身体上重化人形的煎熬苦楚,两者滋味叠加,好比置身油锅中反复烹炸。 在飞升天界承袭旻和殿神君主位后,他曾无数次寻觅过她,次次寄予希望又次次充满失望。 时光荏苒,一晃多年仍旧杳无音讯,循环往复间难免身心俱疲,他想过放弃却又不甘愿,便暗自定下最后的期限。 再寻三年,三年之后倘真寻不到就彻底放手。 时光如白驹过隙,年华似水匆匆消逝,若干个三年从指缝中溜走,他平静的生活再也溅不起半点涟漪,最后一丝希冀仿佛随时间的消磨而湮灭,也仿佛驻扎在心底边隅孤独生长。 直到天界初次见面,他对这位素昧平生的芳漪帝姬竟颇觉熟稔,一度以为她是自己要找的人,冒昧做出试探。 然,却并非如此…… 以为不是的人,倒恰恰是。 兜兜转转,他终是勘破幻境,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芳漪既是当初的小漪,为不被旁人所瞩目,故意遮敛去绝色姿容,另障了副普通容貌示人。 <

r> “你可曾怨过我?” 踌躇良久,芳漪率先打破阒寂氛围,直白地问出这个使她寝食难安的问题。 最初并未坦诚真实身份,想来是自己对不住他,但又抱以侥幸苦涩的心理,忖度着他应当不会怨自己。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只是偶然邂逅,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怨?”月桓静静思虑半晌,轻声呢喃道:“当初你不留一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候的我自是有些怨。然而时移世易,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发生着改变,我早已淡忘了什么是怨,分清了什么是该舍弃的,什么是值得留存的。” 他停顿少顷,眼中平静无澜,“于你的那份怨,我已释然,任它埋葬四海。” 原来怨过,现今释然不再怨。 芳漪有些怅惘失神,再回神时喉中萦满苦涩酸意,她倒宁愿他一直怨着,最起码有怨终归会存留丝缕惦念,不会轻易忘记,说不伤怀是假。 却也是……无可奈何。 她仰首眺望蔚蓝苍穹,忽感今日的阳光甚是灼亮刺目,便抬手在额间搭了个凉棚,一片阴影落睫眼瞳莫名泛涩。 “哦,其实你不怨是尤为明智之举,毕竟日后你我二人同处天界,办公饮宴免不得有所交集,若仍介怀从前旧事,怕会大大绊住了手脚耽搁要事,于公于私对你我都没甚好处。” 对上月桓投来的平淡视线,她的心一紧,唇畔徐徐理出抹矜持优雅的笑:“说来,如今你这般大方磊落,倒着实让我略微愧疚。”不知怎的嗓音变得有点沙哑,索性顿住话语清了清喉咙,复续道:“我这人素不喜愧疚二字萦心尖,更不喜亏欠旁人什么,目下我便允你一个心愿,权做偿还亦算个两清。” 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眼花,月桓听罢好像脸色骤冷,眼神锐利如刀锋,再定睛去细瞧仍是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对方袖手而立半天未置一词,芳漪故作镇定地瞄了瞄他,想从其脸上细微的表情分辨出他的心思。 许是火候不到家观察几次也揣摩不出什么东西,不禁心怀忐忑。 暗自琢磨半晌,她最终像明悟何种难题,摊手变幻出块巴掌大小的玉令牌,扬了扬眉,这回肯定是对了! 芳漪稍稍举高握着玉令牌的手,“喏,这个玉令牌就当做凭证,往后你只要拿它来找我,任何心愿皆可帮你圆满达成,惟有违逆天理诛杀夺命之事除外!”怕他不甚清楚,便又顺嘴举了个例子,“比方说,你某日遇上件什么火烧眉毛的要紧事,暂时脱不开身,可用它唤我或者附近的花草仙灵,助你一臂之力。”施施然递予他,切切叮嘱一句:“定要妥善保管,切莫丢了,万一真要丢了恕不再给。” 摩挲着沁凉中携了缕温热的玉令牌,月桓仿佛嗅闻到指腹上沾染的伊人体香,不禁微微扬唇,“你……当真要允我这个心愿?” 听对方的口吻似乎很不相信,她无奈地答道:“我既答允了你就定会做到,绝不会行诓骗之事。” 堂堂帝姬还不至于言而无信,戴着顶不讲信义的帽子,遭人诟病。 闲闲把玩着玉令牌,指尖滑腻的触感使月桓眯了眯眸,心思百转千回间,面上浮起抹从容的笑,略作沉吟:“正巧,我现在便有个亟待圆满的心愿,倘若能承芳漪帝姬襄助,必定能事半功倍。” “那好,既是如此且说与我听听,不过今日如承下这个心愿,办妥之后我便要收回玉令牌,所以你需考虑清楚再讲。” 看着笑得一派温婉娴雅的人儿,月桓垂目,敛去眸底转瞬即逝的精光,诚挚抬袖作了一揖,“今日要同帝姬讲的这桩事,事关我的终身,以下所言一字一句皆出自我之真心。” 芳漪不由肃容以待,近观月桓郑重其事的神情绝非作伪,便知晓事情有多重要,因此心间添了分惴惴不安。 倘使他讲出了心愿而自己没妥善办好,这可该如何是好? 不对,无论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好,必须全力办妥,不容瑕疵! 另一厢,月桓平缓的神色一点点变颓,逐渐酝酿出悲怆欲泣之态,颓声丧气道:“想必帝姬该知晓天界男仙人数和女仙人数,不似往昔那般不成比例的惨淡样。多年来维持得相对均衡,婚配率基本都不错,每个人皆可寻到称心如意的夫君或夫人,高高兴兴成亲再生几个孩子,顺利解决掉终身大事。” 他悻悻然地哀叹了口气:“可是也经常有另一种情况出现。比方说某些殿里百八十号人俱是男仙,上上下下连只母猫都没有,男女仙比例严重失衡,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缺少女仙的办公干活着实差了些,不过这点也不好多说什么勉强可以接受就是了。” “然,最使人接受不了的是每日上面派下来的事务繁多,案头上堆叠的

一本本子必须详细阅览。要写的东西数不胜数,做的事情亦是无数,忙得不可开交,每天清晨进到旻和殿后根本一整天都出不来,挑灯战至夤夜还算是很不错呢。” 月桓讲罢,面上一片愁云惨淡,“所以,大家伙累得没时间去考虑终身大事,原想趁休沐空闲的时候出去溜达溜达,同女仙们来个偶遇搭讪云云,万一瞧对眼终身大事不就解决了吗。然而想法虽好,但压根儿不能付诸实践,进而就导致阖殿上下出现男仙都在打光棍的尴尬境况。” 他猛然摇首嗟叹,很明显旻和殿中正是此般凄惨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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