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数月,出发时洛阳宫城中郁郁葱葱碧绿欲滴的梧桐树叶,眼下已零零星星飘落了一地,一片片落叶如巴掌般大小,黄澄澄金灿灿的,像铺了遍地的蜀锦。
数不清头戴赤帻(zé)的宫人们正用长柄大笤帚扫着落叶,刘季停住脚步,指着他们,对身边寸步不离的黄门常侍说,
“别扫了啊,都留着,留着,多好看啊,一地黄缎子似的。”
见皇帝言语轻松,神情愉悦,一反出征前的忧心忡忡,伺候的黄门忙抚掌附和说,
“可不是呢!
就连奴婢们,平日里什么都不懂的,也觉着好看,像铺了满地的黄金,透出一股吉利喜庆劲儿。”
“你们这群狗嘴,今日怎的都抹了蜜。”
跨过一道又一道殿院门户,刘季快步往禁中正殿寝室走去,殿外值守的郎官们见皇帝忽然来到,齐刷刷跪了满地。
刘季正在琢磨着进城时拦路伸冤的百姓之事,没抬眼,只唔了一声,正欲拔脚进殿,倏地又猛然站住,略带疑惑地审视着眼前这群陌生的年轻面孔,
“你们几个,都是新来的宿卫?”
“回陛下,是,臣等进宫已快三个月了。
恰逢陛下亲征臧逆,所以还未曾见过。”
跪得皇帝最近的一名执鎏金卜字形戟的郎官,抬起头答道。
刘季听他回话的语音稚嫩,想是年纪不大,却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不禁好笑,仔细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少年虽然伏在地上,但看得出身量很高,圆脸豹眼,眉宇间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吕雉所说的,将招揽功臣元老之后进宫宿卫的计划,心念一动,脱口问,
“你是哪家的孩子?”
少年朗声答道,“臣是傅宽之子,名叫傅精。”
“哦,原来你是傅宽家的啊。
还别说,你长得挺像你爹,怪不得竟如此眼熟。
你爹这次再次与陈豨搭档,又立下了大功,是个了不起的将才!
那你呢——”
刘季望向傅精身旁那个少年,那少年英气勃勃,正好奇地偷偷抬头张望,见刘季正直盯着他,便慌忙答,
“回陛下,臣,臣是陈平之子,陈买。”
“哦,我上次见你时,你还不会数数,忽的长这么大了。
怎么搞的,陈平明明是个长方脸,你怎么生了个尖下巴?
莫不是长得像你娘?”
见皇帝如此和蔼,陈买也笑起来,
“是,大家都说,臣更像娘亲一些。”
刘季心中大乐,对其他尚伏在地上的郎官们轻松地说,
“你们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都自报一下家门,别等着朕来挨个问了,累得慌。”
“臣乃周勃之子,周亚夫——”
“臣乃申屠嘉之子,申屠茂——”
“臣乃郦商之子,骊寄。
对了,臣还有个弟弟,也在禁中宿卫,只是今日不当值,他叫——”
“——叫夏侯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