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聂两手一摊,
“字契约肯定没有,你就别做梦了。
我估计啊,你八成得和单于指天誓日,或者歃血为盟。
然后,你们之间的盟约,便会在匈奴人中口口相传,传到本部、左右部的每个当户、每个人的耳朵里。”
“啊?”刘敬彻底傻眼,目瞪口呆,
“那你平时生意咋做的?你和大阏氏之间有账簿吗?
难不成全凭记性吗?”
“没账簿,即使有,匈奴人也记不明白,他们记数,自‘万’以上就数不清了。
所以我从来不给他们赊账,都是现结。
但凡一赊账,没俩月就忘了。”
老聂嘿嘿笑着,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狡黠的光。
“那……那若是哪天冒顿没了,太子不认两国合约,怎么办?”
“这个你不必担心,冒顿的精力旺盛,无论大小事务,都事必躬亲,每天通宵达旦处理事务,身体好着呢。
倒是太子稽粥,温和懦弱,沉默寡言,性格更像他母亲大阏氏。”
行吧,大不了我以后多来几次,把匈奴上上下下都混个脸熟,以不变应万变,刘敬暗想。
即便将来两国交战,也总有个休战的时候,他自从深入草原以来,才发现朝廷中想把匈奴赶尽杀绝的一派想法是多么不切实际。
浩瀚无边的草原,与汉地差不多广阔,打出了雁门关的那一刻起,眼中便全是一模一样的绿色。
若生人贸然闯入,在这茫茫的清一色蓝绿中,根本辨不清东西南北,也找不到出路。
要是真如樊哙所想的那样,任他领着十万从未踏足北方的大军杀过来,只怕在旷野中,连两天都熬不住就会全军覆没。
刘敬着急赶路去见单于,胡乱塞了几口奶豆腐与羊肉干,便忙捧出精心选好的谢礼,向大当户告辞。
饶是大当户夫妇出自三大姓之兰氏,又是二十四头领之一,但毕竟从未踏足真正的中土地带,当即被他所献的秦宫奇珍深深震撼。
当户夫人举着两只雁足短灯,一左一右,当当正正地摆在了大当户常坐的狼皮垫毯两侧,喜得爱不释手。
“行了,看来我这次带的宫中物品,哪怕给单于,也是足够了。”
刘敬笑着看她的反应,总算将始终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
哀嫩用中指弹了弹错金匕首的刀身,只听得噌噌作响,又顺势凭空挥了几下,金属震荡的余音未袅中,便混入了簌簌的破空之声。
“好!果然是难得的匕首!
没想到,汉人也造得出好兵器。”
他用匈奴语赞道,又问当户夫人找来了一小块羊皮,颇为珍惜地将匕首紧紧裹起来,又牢牢绑在腰带间。
“汉人不光会造好武器,中原男儿们耍起刀剑来,也能让人闻风丧胆的。”
刘敬见缝插针地补充道,哀嫩边绑着腰带,边扬了扬眉毛,望了他一眼。
“那咱们就单于王庭见吧。”
一行人翻身上马后,老聂抚胸躬身,对哀嫩说道。
哀嫩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叽里咕噜回了几句,便也纵身跃上马,领着一群同样健硕的年轻随侍,策马消失在了遥远的天边。
“他说什么?”
“哀嫩说,咱这批货物,比以往哪次的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