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世子大婚,那聘礼可是叫京城的百姓津津乐道了许久,可沈胭柔的嫁妆也不逊色。 沈二夫人娘家也有根基,她嫁进沈府嫁妆也是极多,先不说珠宝首饰银钱那些,就是铺子庄子田产等等诸类也是良多。再说她在沈府也当家作主许久了,手里积攒甚丰。 如今为自家宝贝女儿准备嫁妆,沈二夫人自然舍得。 再加上沈府本身给各个姑娘准备的同等份额,以及沈老夫人拿出自个的体己帮贴的…… 沈胭柔的出嫁,可真是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沈胭娇瞧着心中又不免触动: 上一世嫡姐的出嫁凄凄惨惨的,全家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意,那纨绔子弟家中也是做事没什么章法,聘礼寒碜不说,就连礼数都不够周到。 再瞧瞧眼下,虽说女子出嫁家人也是不舍,可上自沈老夫人,下到府里的丫头仆妇们,哪一个不是喜气洋洋? 府里光是赏钱,都不知发了多少。 “姑娘可是先歇一歇吧,” 等沈胭柔的婚事忙完,府里重又平静下来,这日秋雨笑道,“不然到了明年,只怕姑娘又有的忙了。” 不出意外,她家姑娘就要与那聂家联姻了。及笄一过,婚期也就商定了。 况且过了年,沈府大少爷沈晏松也要成婚了。这两年,府里喜事是一件紧接着一件呐。 沈胭娇眯着眼望向窗子里透来的阳光,神思略有一丝恍惚:这一世,又不知能否求的良缘,所嫁之人也不知对她来说,到底算不算良人。 眼下瞧着那聂骁对她实诚,可当年…… 当年她凭算计嫁给顾南章时,记得新婚夜,在他脸上也看出了几分欢喜,可没过多久,那人在她面前就从没见过笑脸了。 甚或,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冷的比寒夜的霜雪还要冰凉无温。 一念至此,沈胭娇忽而想到,好久没有那冷心冷肺男人给她添堵了。若不是今日偶然想起,她甚至都觉得他远在另一个世上了。 这一世,估计跟这人再无交集了。 每年岁末都是最忙碌的,沈府又是在繁忙热闹中过了新年。过这一个年,阖府做事的,无一个不是累的人仰马翻。 但过了初三,大正月里可就是消遣戏乐的时候了。 大宁朝和前两朝一样,都极为看重元宵。因此元宵节的热闹,要超过了春节那一日。 尤其到了元宵夜,整个京城里好几处都是官家特意指定的赏灯处。 说是赏灯,那就是焰火、灯谜诗会、乃至杂耍说唱,以及傀儡戏皮影戏之类的场子……热闹非凡。 更别提各种贩夫走卒,挑担子串街巷的,地上摆摊儿的,吃的用的玩的……诸此种种,琳琅满目。 且大宁规矩,元宵节自和别日不同,无论是否闺阁千金,都可在这一日尽兴游玩。 沈府虽说规矩多,可这种佳节,也不会阻止姑娘家出来赏灯,只不过叫跟的人多尽心一些罢了。 沈晏柳早早盼着元宵节,沈胭娇被他的兴致勾的,也是一样有些期盼,早早都吩咐丫头们准备好了。 “有秋果在,都省了小厮跟着了,” 秋雨笑道,“不过也别说,秋果这丫头,吃的是真多。” 第一次见秋果吃饭,差点惊到她们。话说回来,秋果那饭也不是白吃的,那一身力气,也叫人咋舌。 虽这么说,但府里姑娘出去,怎么也要多跟几个小厮。 “姑娘的半面,” 秋雨拿出一个半张脸的面具递给沈胭娇,“这次新买的,是姑娘指定的,要一个虎头的——” 沈胭娇接过来试着戴了戴,秋月她们没忍住抿着嘴乐。 这半面,京城中的人也叫“半面惜福”,其实说白了,就是给讲究人家的家里姑娘备的。 虽说出去赏灯,可那些贵家女子有的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就选择戴这个半面遮一遮。 后来普通百姓家的姑娘们见了,也跟着效仿,因此元宵节晚上游玩的姑娘们,大多都是戴着各色半面。且有的半面做的精致富丽,戴上反而更显得人美的别致。 往年姑娘都是选择一些花朵般美丽的半面,谁知今年姑娘一定要一个虎头的,她们姑娘风流袅娜的身姿,戴着这么一个威武霸气的虎头半面,瞧着真是……有些滑稽了。 府里早已备好车马,每年都是惯例,一切都很是妥帖。 沈胭巧跟了母亲沈三夫人,沈胭婉就挤进了沈胭娇和沈晏柳的车子里,一路上说说笑笑。 到了地方后,
等沈胭娇她们从车子上下来,沈晏松也将手里的马鞭丢给小厮,走了过来。 “怎么戴个这种?” 看到沈胭娇的虎头半面,沈晏松也不禁失笑,“已经安排好人跟着了,你们且在这边逛逛吧。” 正说着,沈晏柏、沈晏樟也下马走了过来。 “今晚大哥和二哥都有朋友招呼,” 沈晏樟笑道,“妹妹们只管玩,我今晚跟着,保管你们玩的高兴。” 沈晏樟骨架大,容貌英武,是四兄弟中看着最壮的,就是读不太在行,最喜欢跟京巡营的一些子弟混在一起玩,练得一手好骑射功夫。 沈家兄弟每年都会轮流找一人跟着众姊妹一起游玩,也是为了府上姑娘的安全。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号令小厮做出反应。 “我也到了!” 沈晏樟话音未落,一旁就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沈家二妹妹,三妹妹,我知道哪家花灯最妙。” 沈胭娇一转脸,正对上聂骁热切期待的眼神。 很久未见,聂骁比之前黑了点,但显得更为孔武有力了。 沈晏樟显然对聂骁十分好感,立刻兴奋打了招呼:“一起,聂兄,一起一起!” 沈胭娇面对聂骁不错眼珠的热切,只好回以微微一笑。聂骁霎时双眼都亮了。 “顾兄?” 沈晏松这时忽而冲那边一招手,“之前寻你不见,正约了朋友一起喝酒,你也一起来?” 听到这声,还没往那边走的沈胭娇微微一顿,莫名觉得身上多了一道凉凉的目光。 她疑惑望回去,却见顾南章正和沈晏松说着什么,并没有看向这边。 沈胭娇收回心思,带着沈晏柳,随着众人一起缓缓边逛边玩了去。 顾南章的视线只在那边一扫,就看到跟在沈胭娇旁边亦步亦趋的聂骁,不由眯了眯眼,收起了眼底几乎要溢出的攫取之意—— 想嫁别人? 呵。 “我今晚另有些事情,” 他婉拒了沈晏松的邀请,一笑道,“正巧是从这边路过——等过了今晚,我再寻你喝酒。” 说完,冲沈晏松一礼后翻身上了马,很快消失在这边街角。 他是真有事。 前世这一年元宵夜,长公主唯一的小孙子在逛花灯时,竟被人用药迷晕带走了,直接成了第二日京城的第一大惊料。后来这还孩子被那些被官府追逼急了的匪徒撕了票,又是一大惨闻。 他今夜,就要救了这孩子。 而后借着救这孩子的事,来一个一石两鸟:一,求赐婚,二,借口受伤避开后日的上林宴。 顾南章策马到了京里有名的春直坊街,这一带也是京城每年元宵节的官定赏灯地之一,与之前沈家人逛的那条街,热闹程度几乎是一样的。也是方便百姓就近玩赏。 有了目标很好搜寻,顾南章很快锁定了长公主府上的人。 这一次其实长公主府上跟着的人并不少,但这次迷走那孩子的人,并不是一般的拐子,而是有内应的一伙匪徒。 长公主之子燕郡王之前因赌输了钱,带人扫了京城的一家赌坊,被那赌坊背后的堂主怀恨在心,勾结了长公主府内的一个老奴,算计了这一番绑人。 这伙匪徒本来想着燕郡王不怎么成器,想来官家也不太重视,他们敲诈些钱财,也好给燕郡王一个教训。 谁知长公主在当今心中并不是一般的份量,长公主一哭,当今天子大怒,雷霆之下,官府查的鸡飞狗跳。 那伙匪徒慌了,逃的时候索性撕了票。 只是顾南章才一走进这边灯节,他身边就拥满了许多妙龄女子,假装有意无意间,时不时从他身边过来过去,眼波流盼间透着无声的情意。 还没走几步,就不知从哪里被抛来一些绢花,甚至一些彩果都丢到了他怀里。 顾南章:“……” 他身后的小厮捂嘴一乐,这也难怪他家少爷一直不喜欢这种节令。 顾南章冷着脸从旁边小货郎担上取了一个半面,小厮连忙付了钱,十分无语地看着自家少爷也跟姑娘家一般,带上了一个半面。 好在这半面是个虎头。 顾南章锁定了目标后,一直不紧不慢跟着逛,人很多,随着夜色越来越浓,人有越发多起来的态势。 这样他跟着,反而不会惹人留意。 不知不觉快一个时辰后,顾南章察觉到将那孩子扛在肩上赏灯的仆人,忽而转脸对另一个粗壮小厮说了句什么
,继而那粗壮小厮就向一侧小摊上走了去,于是这边就留下那个扛着孩子的仆人。 顾南章立刻欺身跟了过去。 在他过去的同时,那小孩子已经被那人从肩上抱下,不知用了什么药,已经趴在那仆人的肩上昏睡着了。 一扎眼功夫,那人已经趁人不留意,将那孩子递给了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抱着孩子疾步冲出了这边人群。 顾南章冲自己小厮一摆手,小厮见状也急了,立刻大叫一声“抢孩子啦——抢孩子啦——” “站住。” 顾南章也是纵身几个跃起,到了这人身前轻喝了一声。 那黑衣人明显吃了一惊,大约也是没想到,才出人群到了人少的地方,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但见顾南章一身生打扮,他也不太慌,吹了一声口哨后,很快又有三四个人冲这边冲了过来。 “识相——啊!” 这黑衣人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似清瘦的生,出手竟是又快又狠,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竟还有……刀! 这黑衣人只觉得大腿上一凉,继而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疼痛,低头看时,才看到顾南章手里握着的利刃。 “嗷——” 这黑衣人一声痛呼手中的孩子登时抱不住了,被顾南章一把夺过后,紧跟着抽出他大腿上的刀来,又在他腹上狠狠一刀。 这黑衣人都没来及多反应,捂着腹部瞪着顾南章就噗通倒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同伙冲过来的时候,见那同伴已经倒在了地上,大惊之下就要动手,却又见四周有人开始向这边围拢…… 想着速战速决,这三四个人立刻和顾南章过了招。 可没想到这生抱着一个孩子,还能跟他们来几个回合,这时顾南章小厮挥着一根木棒也冲了过来。 一时占不到上风,加上围拢过来的人中不知有没有京巡营的人,那几个匪徒见势不妙,立刻要逃。 顾南章只装着追了几步,算计着时机,趁人不留意,反手将刀在自己腰间划了一道,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顾南章身形晃了几下,抱着孩子佯装瘫倒了下去。 “啊——我家少爷被打了,我家少爷被打了——” 小厮急的撕心裂肺,“我家少爷为了救这孩子,受伤了呜呜呜——” “孩子,孩子在哪里——” 这时,长公主府上的人已经冲了过来,见状吓得要死,一边去抱孩子,这些人一边七手八脚去扶顾南章。 “快,快送回这边别院,” 长公主府上一个仆人急急吩咐,“别院有郎中,快,快——” 他们长公主府在这条街边有个别院,由于离着赏灯的地方近,元宵节夜里常在这个别院度过,都是为了一应方便。 于是,几个人将孩子和顾南章都带回别院,另安排人守着地上尸首,叫人去告官。 到了长公主别院后,正和府上家眷们一起玩着雀子牌的长公主顿时大吃一惊。 丢了牌就急慌慌先看自个儿的孙子,又一迭声让叫郎中,接着又问了顾南章的伤势。 见是英国公府的公子,长公主连忙谢了又谢,不敢大意,又是一迭声叫郎中仔细给包扎伤口。 好在经郎中诊过后,小孩子只是中了些药性,昏睡两个时辰后,再吃一些解毒的药便没事了。 顾南章的伤口却有点深,鲜血染满了腰间的衣裳,吓得小厮脸都白了。 “我……” 顾南章冲长公主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我——” 话没说完他晕了过去。 郎中也吓了一跳:“应是失血过多。” 不过诊了之后觉得脉象又似乎没什么大碍……郎中纠结得拧起了眉头。 替顾南章敷了药包扎好后,郎中又拧了一会眉头后,这才开了一些补血的药让去煎了。 长公主见孙儿无碍了,心下感激,一时也没离开,反而也守在这里,听顾南章小厮和自家奴仆一一解释回禀。 “沈……沈……” 就在这时,榻上昏迷的顾南章忽而嘴里含糊在说着什么。 长公主忙过来细听。 “沈……三……姑娘……” 顾南章迷迷糊糊唤着。 长公主先是疑惑,继而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先又笑了:原来,如此。这位顾家的小公子,心里有了人呢,还是沈家的三姑娘。 只
怕是与人约好了今夜赏灯的,却不防半路出了这档子事。 救了她家的小孙子,却失了佳人之约。 她怎么过意的去? 况且她最爱做媒,借着这事在天子跟前透个信,天子必然愿意赐给他一个难得的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