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为何就不能是三弟妹呢?” 来人正是林氏,她依旧板着一张脸,瞧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今日的脸色格外的苍白。 而九珠和月心则站在身后,月心一连委屈的说是没能拦住二夫人。 但九珠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她方才和二叔母离得近了些,看清楚了她怀里的是…… 九珠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恨不得立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连连后退了几步,腿脚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愿是她看错了,可是,可是—— “你胡说什么,玉卉是我的亲儿子,我疼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害他。”不等别人说什么话,沈怜幼就先急哄哄的跳了出来,“林容你少血口喷人了,你分明是存心挑拨,姑母你看她——” 沈怜幼说着说着发觉了哪里不对劲,“你怀里是谁?玉桂怎么在和你在一处?你快把他还给我!” 说着,沈怜幼便要扑过去把孩子抢回来。 林容避了过去,也不去理她。 依旧自言自语道,“父亲为何就觉得不能是三弟妹呢,父亲为什么不回答我?哦,对了,父亲不晓得吧,玉卉他呀,不是弟妹亲生的呢——” “这件事母亲再清楚不过了,对吗?” 林容直勾勾的盯着谢老夫人,那眼神叫人心里直发毛。 “林氏你莫名其妙的说些什么话,今日总不见你的身影,好端端抱着玉桂做什么?还不快把孩子还给你弟妹。” 谢老夫人心里一惊,她不知道林氏何时晓得了这个秘密。 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侄女一眼。都怪她平日对玉卉太过严厉了,才会叫人瞧出端倪。 可要她说,是怜幼这孩子杀了玉卉,她也是不信的。 她分明看到了,怜幼是如何一点儿一点儿的将那个不足月的猫儿似的孩子养育大的。 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绝不可能的呀。 “这都是怎么了,这都是怎么了!”谢老太爷连续大喊了两声。 “我看这些日子不只是方氏发了疯、老四发了疯,今日怎么连你也发起疯病来了。林氏我素日里以为你最是贤良稳重,怎么今日也说起胡话来了?” 谢老太爷越想越生气,“老二还不把你媳妇带回去严加管教。” 谢诚延看了眼妻子,心中顿感不妙。可还是应下了父亲的话,“那四弟他——” “今儿的事就这么定,方氏和玉卉的事今后谁也不许再提了,把你四弟一块带回他院子里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沈怜幼见状又着急起来,“二哥你可得好好管管二嫂了,怎么叫她这样无凭无据的冤枉人呢,谁都晓得玉卉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我当初身怀六甲的样子你们也不是没瞧见过啊。” 谢施严也记得妻子怀有玉卉时的模样,自己当初还笑她是个手指头都肿得跟萝卜似的。 玉卉怎么可能不是她生的。 而且生产那日,他就在院子里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抱到玉卉在怀里的时候,是怎么样一个沉重的份量。 想到这里,一向自持的谢施严也红了眼睛。 “行了,二嫂我敬重你,敬重二哥,才容得下你在此处胡言乱语,你莫要不知好歹。” 谢施严的语气严厉,惹得谢诚延心中有些不快,可这人说得很有道理啊。 妻子怎么好端端跑出来说这些胡话,他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难道真像他们说得那样,是四郎的出生导致了妻子不满吗? 可这件事明明是她一手促成的,为何眼下又要生出不满来。 “行了,四弟的事有我在呢,好好和三弟他们赔礼道歉,没评没据的事说了干什么,六娘和九娘都还在呢,别把孩子们吓着了。”说完,谢诚延就要去把玉桂从妻子怀里抱出来还给三房。 “来,把玉桂交给我,还给三弟他们——”谢诚延漫不经心的伸手去抱妻子怀里的玉桂,但就在他伸手碰到那孩子的瞬间,身体却僵住了。 他满脸震惊的看着妻子,却又不敢叫人发现,只是愣在那里。 林容不去理会丈夫的错愕,反倒是冷冰冰的看了沈怜幼一眼,“沈怜幼,你谎话说得多了,连自己也骗过去了吗?” “你当初怀着的那孩子真的生下来了吗?” “林氏,这女人怀胎生子还有假不成?老二你还不快把她带下去!”谢老太爷不耐烦听这些疯话, <
r> 自从当初长薇没了后,他就一直觉得林氏这人疯疯癫癫的,不似常人。 他原准备叫老二休了她另娶的,可一向听话乖巧的老二那次却一反常态,林氏这才留了下来。 可今日看来,留下林氏就是个错误。 林容幽幽的看了眼谢老太爷,“父亲好偏向,当初也是,明明是我的长薇被人毒死了,可是您却非要护着她,只因为她当时身怀有孕。” “林氏你总是这样,当初我就该叫老二休了你,省得你今日在这里胡说八道。长薇分明是你自个儿照料不周被杏仁糖噎死的,怎么也要怪在别人身上!” 林容瞪大了眼睛厉声叫道:“噎死?噎死!噎死的人会七窍流血吗?我的长薇就是吃了她沈怜幼手里的一块点心这才没了的,可你和那个老虔婆非要护着那个女人,就因为她怀有身孕,而我的长薇死了却一不值了?” “林氏你慎言!你莫不是因为自己疏于照顾害死了元娘,这才到处攀咬别人想要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可你错了,分明是你自个儿记错了,这才害死了长薇,是你——害死了你的女儿!” 谢老太爷不像去管以前的事了,不过一个孙女又能值当什么呢。 孩子没了便没了,像叶氏一样再生几个不就好了吗? 这林氏真是太不分轻重了,都多少年了还惦记着那个孩子。 谢老太爷已经记不清长薇的样子,甚至连这个名字也觉得陌生了。 “不光是沈怜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林容突然指着谢老太爷的鼻子骂道,“当初纵马的人是谁,你不清楚吗?那个人是四弟吗?可你却为了一己私心害苦了自己的儿子,如今倒又嫌弃起来,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九珠晃晃悠悠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她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完她又骂谢施严,“你喝自家兄弟的血,喝得还尽兴吗?” 谢施严被她说得脸色好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样精彩,想要反驳却插不进去话。 “当初酒后纵马踩死人的是你谢施严!不是谢枕砚,可你呢,可谢家的长辈呢,毫无廉耻之心,那时四弟才多大啊,你们居然忍心拿他去做谢施严的替身,想要拿他替谢施严偿命,还有没有良心了。若不是他命大,就险些死在牢里了,可你们就为了一个草包似的谢施严,去坑害四弟,他曾是那样敬重你这个父亲的啊,老天你看看,这就是谢家啊!莲州城里自喻清白的谢家,您怎么不长眼劈死他们啊!” 地上躺着的谢枕砚在这个时候也疯狂的大笑起来,嘴里却也说不出什么话了,他要说的话早就说不出来了。 林容说得激动起来,险些摔了怀里的孩子,但她不在乎。沈怜幼有心想把孩子抢回来却寻不到机会。 “林容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可玉桂是无辜的,你把孩子还给我吧——” 沈怜幼此时看着可怜兮兮的,也许她这一生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正真叫人瞧了忍不住可怜吧。 谢老太爷气得七窍升天,他自持身份做不出来殴打儿媳的事来,便吼谢诚延,“老二你就这样叫你媳妇在这里大放厥词吗?还不堵上她的嘴!” 可谢诚延呢,他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二,你没听到吗!” “爹,我……” 林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恨恨的看着所有人,最后又盯着沈怜幼一字一句的说:“沈怜幼,你知道我为什么笃定玉卉不是你生的吗?因为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我害死的,你不是一直奇怪地上的桐油是哪里来的吗?今天我就告诉你,让你滑倒流产的桐油——是我一点一点亲手抹上去的,就连你的女儿景仙也是灯会的时候我叫人拐了的,哈哈哈哈哈” 沈怜幼脑海里的那根弦终于崩溃了,她顾不上想什么,双手朝林容的脖子扑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林容的一番论述叫众人都愣在了原地,好像做梦一般。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一向贤良淑德的林氏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九珠也愣在了原地,她想说的是,二叔母所做的远不止如此。 可现在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把孩子还给我!” 林荣并没有过多的抗拒,她任由沈怜幼夺回了孩子。 “我的儿,没事吧——” 沈怜幼的喜悦没能持续太久,此刻她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从林荣进来的时候,玉桂就一直睡着了一动不动。 刚刚那样大的动静,这孩子依然没个动静。 沈怜幼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这不祥的预感
在今日早已经显露出来了。 可要怎么让她相信这不是假的呢。 怀里的孩童睡着的样子还是那样可爱,但这稚嫩过得脸庞上现在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清灰色,叫人心中难受。 他的温度也不再叫人感到舒适,甚至略显僵硬。 沈怜幼站在那里,试图逃避着什么。 佛祖又一次抛弃了她,为什么呢。 而另一旁的林容也被丈夫束缚了起来,她满不在乎仍旧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沈怜幼你的心同你的姑母一样恶心,当初你担心我比你先生下长孙,于是在点心里下毒,想要害我流产。没想到那点心被长薇误食了,可怜我的女儿死得那样凄惨,而你们呢,眼看着我因伤心过度小产了,便讲我弃置不顾,转而维护起那个杀人凶手来了!” “天理何在啊!” “沈怜幼你知道吗?那次小产后我便伤了身子再不能怀孕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就发了誓,老天爷不惩罚你,谢家不惩罚你,我来!” 林荣疯狂的模样,让人想要捂住她的嘴巴,事实上谢施严也打算这么做了。 但谢诚延摇摇头,阻止了他,“叫她说完吧,说完她心里便好过些了,我竟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心里这样的难受。我以为她和我一样已经走出来了。” 谢诚延知道妻子心中的痛,可她却不该又去害了别人的孩子。 林荣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依旧我行我素的述说着,“沈怜幼,当初你为了抢在我前头生下长孙便向我投毒,害我失去两个孩儿。那时我便发了誓要以牙还牙,你怎么对我的,我便要怎么对你。” 沈怜幼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她任凭林荣咒骂。 “可你生下的却是个女孩儿,景仙那个孩子的确是冰雪可爱,可她越懂事越可爱我便越恨她,所以灯会时我叫人把她卖了,可你们两口子倒也是心狠,不但不去找她,反而对外声称孩子夭折了,哈哈哈真是可笑啊,你明明不在乎她却为了她害死我的孩子。” “怎么可能不在乎,景仙也是幼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们当时也是无奈之举,景仙找不着了,不对外说她没了,难不成还得留着她败坏谢家的名声?”谢施严晓得是二嫂拐走了女儿后,心中很是愤怒,但却不是为了景仙愤怒,而是愤怒于对方的大胆和挑衅。 今日非要叫父亲休了林氏,再把老四赶出谢府才行。 倒是谢老夫人问了一句,“景仙没死?林氏你把景仙藏到哪里去了?” 这可是她嫡亲的孙女啊,怎么可能不在意。 当初……当初她是真以为景仙没了。 她心中暗恨老三夫妇不懂事。 走失并不是多大的事啊,找回来便是了。 怎么能不去找就声称孩子夭折了,难道孩子的命还抵不过谢家的名声吗? 林容不屑道:“我藏?我才不会藏她呢,早就远远的卖了,若是她命大还活着,眼下指不定还在哪条花船上卖唱呢!” 谢老夫人被她这话气得瞠目结舌,若不是谢老太爷拦着,她就要端起茶碗砸在林氏头上了。 “林氏你好生歹毒!” 但谢诚延却恨恨的甩给妻子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声音极响亮的。 林荣被这一巴掌摔倒在地,她撑起身体嘲讽的看着丈夫,“你生气了,我们的长薇死掉的那天,也没见你甩沈氏一巴掌啊!” 谢诚延严肃而又同心的看着妻子,仿佛眼前的是什么怪物一样,他拦住了三弟,却没拦住自己的这一巴掌。 “我疼长薇不比你少,你可为何要这样作贱景仙?你恨沈氏为何害的却是两个孩子?你这样和你痛恨的沈氏有什么区别?” “我歹毒?我歹毒?”林容冷笑了几声,“你不曾觉得沈氏歹毒,而我不过做了和她一样的事,你便觉得我歹毒?真正歹毒的是你,我问你,你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还能什么日子,四郎的百日啊。 谢诚延下意识的回答却让林容笑得流出了眼泪,“哈哈哈哈,你才歹毒呢,口口声声说疼爱长薇,却不记得今日是她的忌辰。你并未和我一样受过十月怀胎的痛楚,却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翻便说疼爱女儿,我叫三娘、四娘远嫁也不见你有多惦记她们。你想起她们的时候还不如我多呢。谢诚延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人!” 不是的,不是的…… 谢诚延有心想要辩解,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悲哀的发现,正如妻子所说的那样。 他已经想不起长薇的模样,记不起她的声音。 <
>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怀里的温度仿佛昨日还在似的。 难道自己真的忘记了吗? 明明长薇出生之后,他是那样疼爱她,每日抱在怀中呵护,可为什么会忘记呢。 两个? 谢施严着急的问:“玉卉是你杀的?你这毒妇在我们兄弟间挑拨离间我杀了你!二哥你莫要拦我,你再护着这妇人我便不认你这二哥了!” 林容仰起头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玉卉?那可不是我做的,我只恨沈怜幼,杀的自然也是她的孩子了,你这人当真蠢笨如猪,真是可惜了金家那几十万贯银子了,浪费在了你的身上。说起来若不是没了这银钱,金家那姑娘又怎么会和郑家的小子暗通款曲……” 两个—— 谢施严瞳孔瞬间放大,他看向一旁抱着孩子一动不动的妻子。 方才就该发现了,为什么没注意到。 谢施严快步走到妻子旁边,一把将玉桂夺了过来。 当把孩子抱在怀中的时候,谢施严的心就凉了半截。 玉桂身体僵硬,口鼻发乌显然已死去多时了。 夫妇二人就这样愣在原地,好像这样孩子就能再醒过来,似乎只是睡着了,叫人不敢再去惊扰他。 渐渐的林荣的声音虚弱起来,从她的口鼻处涌出乌黑的鲜血来。 “你服毒了?” 谢老太爷眼神里淬了毒,他盯着林氏说:“林氏你这是畏罪自尽了,你害死了玉桂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 谁料林氏满不在乎,她看向沈怜幼:“你害死我两个孩儿……我害了你两个,咱们……咱们扯平了……” 接着,她又看向谢老太爷,“随便吧,我不怕你,随便你怎么样……我大仇得报……心里…心里万分痛快……你就是拿我挫骨扬灰千刀万剐又如何……我痛快着呢,我就要去见长薇了。” 林容眼神涣散的看着面前的空地,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长薇,我的儿……娘替你报仇了……” “一个人很孤单吧……娘,娘陪你来了……”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