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醉一场。仿若将心事灌进了酒盅,然后一饮而尽,待第二天头昏脑涨,醉眼迷离之时,就能将一切过往全部忘记。
李芸与囡囡留在了白小玲家里,江城扶着喝醉的杨伟回了李芸家里。
杨伟大醉,眼眶深红,一路上不住地问道,“江城,我是不是很差劲?”
江城听闻,紧紧抿着嘴唇。杨伟的心思就那么大,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之前上学的时候就是胖胖的憨厚类型,认死理。现在被拒绝,肯定会否认自己。
可是这样的杨伟让江城心疼。无论前一世还是这一世,杨伟是唯一一个将江城当做亲兄弟对待的人。
李芸父亲早早回家,替江城将李芸从前住的房子腾了出来。屋里的火炉散发着温热的气息,阻挡着屋外的寒冷。煤油灯昏暗无比,煤油气味扑鼻。
江城将杨伟放在炕上后,杨伟眼泪便簌簌的掉落了下来,嘴里喃喃道,“江城,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爱她。”
然后便哇的一声吐的一塌糊涂,一醉不醒。
江城看着这样的杨伟,难过的摇了摇头,替杨伟盖好了被子,然后收拾了杨伟的呕吐物,坐在了李芸之前的桌上。
其实并不能称之为桌,准确来说只是一张被砖头支起来的木板,木板已经变了形,木板面上坑洼不平。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摆放着几本籍,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
江城随意的翻看着,然后一本被针线缝制的本子赫然出现在江城的面前,本子封面上画着一颗红色爱心,红色不像是整体涂抹上去的,像是单独的字。江城细细看去,只见他的名字密密麻麻,竟然充斥着红心整体。
用自己的名字画成的爱心。江城有些诧异,揉了揉眼睛。他也有些醉了,眼前的名字爱心看不真切,恍恍惚惚。
杨伟的呼噜声惊天动地,江城摇了摇头点了一支烟,想借着烟草让自己清醒,他害怕杨伟清醒后再次呕吐没人照顾。
然后开始翻看那本写着他的名字的本子。
清秀的字迹出现在眼前时,江城深吸了一口烟。
1982年9月5日。
我站在爬满蔷薇草的春风巷,巷子两旁是整齐的梧桐树,梧桐树叶开始缓缓掉落了。
在我前面,有一个站在梧桐树下的少年,阳光照耀下来,透过梧桐树的间隙,洒在他的脸上,明媚无比。
他闭着眼睛,白色衬衫随风而动,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他像是盛开在太阳底下明媚的花,而我,像是花儿底下一捧不为人知的泥土。
我爱他,他却不知道。
江城看着眼前的清秀的字,突然便想起了那个午后。
春风巷是江城家所在的巷子,每到周末,江城便站在春风巷的蔷薇下,他喜欢阳光透过梧桐树照耀在他的脸上,所以,总是会一个人偷偷跑去那里。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以为只是独自一人的午后,竟然有一个女孩一直在默默的关注他。
江城翻了一页。
1982年10月8日。
一整个国庆节,我好像都处在忙碌中。
父亲酗酒,而我要赚我的生活费。
苞谷的碎叶总是划破我的手指,但我不敢喊痛,没人心疼的姑娘,不配喊痛。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想他。好像只有在想他的时候,生活才不会那么绝望。
江城,我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偷偷爱着你,就像,生长在黄土山上的马齿苋深爱着黄土一样。
江城看到这里,已经眼眶微红,手指颤抖着摸出一支烟点,吮吸了一口,继续翻向后面一页。
1982年12月30日。
青城镇下雪了。从前我一直是一个反感雪的姑娘,因为寒冷,因为我贫穷。
我没有别的姑娘那样的花花的棉袄,也没有厚厚的棉裤。我只有母亲还在世时替我针织的毛裤毛衣,毛裤毛衣太小了,我穿不上了。
他好像很喜欢雪,只要下雪,便会跑向教室外,仰起头,迎接雪花。
他的笑,像是一抹阳光,融化了雪花还有我沉寂的心。
他好像可以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见我浑身发抖,便拿来了他母亲的棉袄为我御寒。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清冷的小镇感受到来自他的温暖,也是我第一次,觉得下雪好像也不那样让人绝望。
江城看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他轻轻地合上李芸的日记本,怔怔的望着窗外。
就在这时,杨伟再次翻身,不住呕吐。
江城起身,上前轻轻地拍打着杨伟的背。
杨伟没有任何意识,只是机械的张着嘴,仿若要将肝胆全部吐出来一般。
杨伟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唯有炉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夜已深。窗外仿若又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