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京城内发生了一件大案,赵家嫡子赵越失踪了。皇帝大怒,责令廷尉府在十日之内查个水落石出。 令人意外得是,赵卢两家这次一反常态,安静得很。 一支飞箭射向缓慢移动的草人。 李潦生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翻飞,他从身后箭筒中取出三支长箭,搭箭上弦,弓弦颤响。 连着三箭射中了草人的头部,刚搭好没多久的草人直接躺倒在地。 李潦生翻身下马,立即有侍从官将马牵走。他信步走向不远处的凉亭,所到之处正在进行练武的将士们都停下来跟他行礼。 周东临早就等在凉亭中,低声汇报道:“都处理干净了。” 李潦生点头,现在还动不了赵卢两家,所以他把赵越勾结东楚霸王旧部的证据直接给了赵元。赵元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勾结东楚霸王旧部意味着什么。只是李潦生没想到赵元为绝后患,竟然大义灭亲,把自己儿子杀了,还把自己儿子的头送到了他的将军府上以表诚意。 不远处,北军中尉姬将军骑马进了演武场。 “据说,皇帝有意将姬夫人的妹妹许配给将军,”周东临看着往凉亭走的姬将军说道,“姬将军应该是为此事前来。” “李将军,”姬将军拱了拱手道,他长相秀气,气质谦和,看起来更像是官,“别来无恙。” 李潦生态度颇为敷衍,对他点了点头。 果然姬将军坐下来后说道:“李将军,上次见面你就穿着这套衣服,怎么这次还是这套衣服。” 李潦生斜看了他一眼,姬将军继续说道:“李将军这是家中缺一个知冷暖的人啊!” 李潦生的兴趣缺缺,修长的双腿翘在桌子上,拿起桌上的简,完全没有要搭理姬将军的意思。 姬将军耐住性子,他刚从宫中出来,皇上刚跟他说了卢皇后想要永乐公主嫁给李潦生。他深知如果永乐公主嫁给李潦生,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太子的位置。但如若他妹妹姬芷妤能嫁给李潦生,姬家就真的可以和赵卢两家匹敌,三皇子才真的有夺嫡的可能。 他还在想着怎么能让自己妹妹和李潦生见上面,忽然看见演武场上一个眼熟的身影,顿时有了主意,他朝喊道:“罗时丰。” 罗时丰大汗淋漓地跑过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给李潦生和姬将军行了礼。 姬将军说道:“这是内人的弟弟他的妻子早逝,我夫人想要给他续弦,是信都侯府世子新妇的姐姐。” 李潦生手中的简“啪嗒”一下落在地上,一双不怒自威的丹风眼蓦地看向罗时丰。罗时丰心中一惊,不明白李将军为何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但是李潦生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他又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姬将军滔滔不绝道:“那日世子订婚宴,我远远瞅上了一眼,那风姿气度确实不像一般人。我夫人那般挑剔,都对她赞不绝口,定是良配。“ 李潦生捡起地上的简,拍了拍上面的灰,脸色不太好看:“那可不见得。” 姬将军压根没看到李潦生的脸色,感叹道:“这小子真是有福气。” 李潦生又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罗时丰这才确定李将军似乎对他有意见,他心里过了几遍两人的交集,都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出了错。 李潦生心中一阵烦躁。他又看了看有些傻憨的罗时丰,心里想他这样还不得任秦泠摆布。若不是自己和秦泠和离,这傻小子哪里用遭罪?他忽然心中多了些责任感,觉得自己有必要救罗时丰于水火之中。 姬将军只以为李潦生向来是这样的脾性,也不是很在意,继续说道:“我夫人想着办一场蹴鞠,这小子嘴笨得很,除了打仗,就是踢蹴鞠还行。到时候再让上场的兄弟们都让着点,让那小子留个好印象,这事不就成了。” 姬将军心想只要李潦生见到他那美若天仙的妹妹,那事情便成了。他还在想着如何该说服李潦生前去。 “那我到时候一定前去捧场,”李潦生笑着说道。 “这事就这么定了,”姬将军大喜道,“还不谢谢将军。” 罗时丰道了谢,可他总觉得李潦生笑得有点怪慎人。 蹴鞠在大业早就蔚然成风。皇帝从前在珲县时便是蹴鞠能手,直到现在依旧技艺娴熟,可以连过好几人。王公贵族们都纷纷跟风,光是京城之内的四五座鞠城。甚至军中也有不少蹴鞠场地,作为一种训练手段,供将士们比试。 皇帝也许久没有出宫游玩,听姬将军提了一嘴,便大手一挥,让姬将军将蹴鞠场地定在了御河苑,打算带着群臣去放松放松, 御河苑横跨五个县
境,可容纳千乘万骑,据说骑马七日七夜都走不到尽头。御河苑内不仅有巍峨的行宫、秀美壮丽的美景,还有各种奇珍异兽。皇帝常常带着一大群亲信,到此处狩猎、蹴鞠。 蹴鞠场周围是高高的围墙,围墙上建有看台和讲肆用的大殿。身穿甲胄的士兵,他们表情肃穆凝重地把守在看台外围。 秦泠带着秦溪儿走上看台上时,蹴鞠场里的上一场比赛正要接近尾声,几个世家公子动作花哨至极,看台上一片嘘声。 付姚君早早就给她们占了位置,是除了正中间看台以外最好的位置。 入秋之后,天气终于凉快了起来。远处重山叠嶂,碧霞满天,站在高高的看台上更是心旷神怡。 付姚君可谓是京中消息灵通第一人,她在秦泠耳边低声道:“如今淮扬侯回京,皇后和姬夫人都想要通过联姻来拉拢他,你看看台上那两人没有。” 秦泠看向看台最中间看去,那里坐着的是皇帝和一些朝廷重臣。皇上带着卢皇后和姬夫人坐在最上首。皇后身边坐着的,自然是永乐公主,她穿着大红宽袖襦裙,明艳张扬;姬夫人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妹妹姬芷妤,身穿着淡粉色的曲裾,看起来我见犹怜。 李潦生一人坐在看台的边沿喝酒,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付姚君用团扇掩住脸,低声说道:“听说赌坊里都开始给这两位下注了,看最后谁能嫁给李潦生。” “我看是永乐公主,”秦溪儿说道,“她要好看些。” 又有一个贵妇说道:“你没看皇帝更宠爱姬夫人吗?姬家的女人都不简单的。” 付姚君问秦泠:“泠儿,你觉着呢?” 秦泠微微一笑道:“我觉着都挺好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已经细微到看不见的伤口。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就过去了。她诚心地期望有另一个人能够陪伴李潦生走过余生。他的人生圆满了,她也能少一些愧疚。 上次乔迁宴上见过的乔氏说道:“我两个都不选。他三十好几了,位高权重,为什么不成婚?不是心中有人,便是断袖。” “我要坐那里,”一道熟悉的娇蛮声音传来。 秦泠回过头,只见多日没见的赵静茹指着秦溪儿的位置又说了一遍:“你们没听见吗?我要坐这,把这些人给我赶走。” 赵静茹当然知道秦溪儿今非昔比,已经是世子过了明礼的新妇。她听说这件事以后,差点气得把赵府给拆了。 她身后跟着一众壮实的婢女,明显她是有备而来。 付姚君刚想上前打抱不平被秦泠拦下,秦泠面色从容地问道:“我听说赵公子失踪,没想到赵娘子还有闲心来看蹴鞠。” 这一下戳到了赵静茹的痛处,她脸色变得阴冷道:“你管得真多,你们都愣着干嘛?快把她们赶走。” 看台上的人都看了过来,赵静茹身后的婢女们纷纷上前要去抓秦溪儿和秦泠。 姬将军的夫人罗氏走了过来打圆场:“这是做什么?赵娘子去我那边坐罢,我那边视野好得很。” 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赵静茹笑了笑,指着秦溪儿说道:“这样我们踢一场蹴鞠,谁赢了这个位置就是谁的。” 不少世家子弟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起哄。 “女子蹴鞠?有得看了。” “听说赵娘子蹴鞠可是一绝呢。” “秦娘子看起来不像是会蹴鞠的样子,这赵娘子不是欺负人吗?” 秦溪儿不服气:“凭什么?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赵静茹冷笑一声:“你不会是怕输给我吧?” 秦泠挡在秦溪儿前面说道:“我跟赵娘子比吧。若是输了,我们就打道回府。若是赢了,还请赵娘子以后不要再为难溪儿。” 秦泠知道过刚易折的道理,面对这种权贵,能避就避,能忍就忍,若是性命都没了,还谈何尊严。但是赵静茹显然不打算就此罢手,她就是冲着秦溪儿来得。若是这次不能了断此事,往后她一定会变本加厉。这次是要一个席位,若是下次要她们的命呢? 赵静茹上下打量着秦泠,秦泠的打扮就是一个深宅妇人,怎么可能会蹴鞠呢?估计就是想要保护自己妹妹,逞强罢了。 赵静茹轻蔑地说:“好啊,谁上都一样。” 永乐公主不知是何时不在看台上,姬夫人用拍了拍姬芷妤的肩,姬芷妤就明白了姬夫人的意思,坐到了李潦生的身边。 “李将军,你喜欢蹴鞠吗?”姬芷妤柔声道,“妾不是很懂,你可以给妾讲讲吗?” 过了半晌,直到皇帝在上首假咳了几声。 <
r> 李潦生才慢悠悠说道:“我也不懂。” 姬芷妤有些懵,她明明记得长姐跟她说,李将军就算是在外打仗也会挖蹴鞠场与将士们一起蹴鞠,被人弹劾后,还狡辩说蹴鞠场上热烈的气氛可以调节将士们的紧张情绪、激励他们的意志。 李潦生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蹴鞠场上。 她穿着一身绿色的胡服,发髻梳了上去,露出一截晃眼的雪颈,就像夏日荷叶上的一点露珠,清丽娇美。 姬芷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颇有些惊讶地说:“女子也能蹴鞠吗?” 姬芷妤不喜欢看蹴鞠赛,在她的印象里,蹴鞠就是黏腻的汗水和飞扬的黄土,各种激烈的身体对抗。一场比赛下来,蹴鞠者常常鼻青脸肿。若不是知道李潦生会来,她绝不会走近蹴鞠场。 判官将球扔到了场地上,刚好滚到了秦泠的脚边。秦泠用脚轻轻一勾那皮球,将球高高颠起,最后那球又稳稳落在她的脚背上,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看台上一片叫好声。 秦泠转过身来,向着看台的方向挥了挥手,笑得肆意又耀眼。 在一片叫好的呼声中,也有几个愁容。 坐在李潦生身旁的姬将军看这情形有些担忧,转过身问自己夫人:“林夫人怎么像是会蹴鞠的样子?” 罗氏也一脸懵,她在罗时丰上场前还特意再三叮嘱他,把握分寸,千万别伤着女眷,可看秦泠玩蹴鞠的样子,甚至比自己弟弟还要熟练一些。 李潦生低头一笑,他教得能不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