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出水的那一刹那,沈兰终于再一次得以呼吸,耳边传来萧莺等人喜极而泣的声音,但她已被冻得毫无知觉,衣服又冰又冷,紧紧地贴着她的肌肤。 身后的人坚硬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勒着她纤弱的腰腹,她被勒得把刚才喝进去的湖水又咳了出来。 “别怕,没事了。” 耳边传来萧珏牙齿打颤的颤抖声,但他的语气却是那么温柔,仿佛是怕再惊吓到了她。 沈兰忽然感动得有些想哭,这个比她年岁还小一些的少年,此刻竟如此的有安全感。 他拖着她爬到船舫,一边让康来去吩咐将船驶回水厅,一边拿起自己下水时扔到甲板上的白绒披风将沈兰裹了起来,忙抱着她进了船舱里。 “待会儿上了岸,你们先去把附近的人都引开,沈姑娘落水一事不能让别人看到,更不能传扬出去。” 萧珏浑身湿透,披风也给了沈兰裹着,他此刻冻得浑身发抖,但依旧十分冷静得吩咐众人。 “蕴礼,你先披着我的吧。”俞越将他得那件青玉色披风递给萧珏。 萧珏推开,“不用,马上上岸让思檀回院子里取一件就行了,别湿了你的衣裳。” 此刻,萧瑞也从湖水里爬了出来,披着他的狐狸绒大氅进了屋里。 他是习武之人,体力和筋骨比之萧珏沈兰好了不知多少,虽然头发衣服都湿透了,却是一点儿寒颤也不打。 萧珏看了他一眼,向来好脾气的他竟仿佛带了几分怒意,连句话也未与萧瑞说。 倒是萧贞与萧莺上去关切了。 萧瑞摆摆手,“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寒气算不得什么,沈姑娘怎么样了?” 他竟还装出一副关心沈兰的模样来。 沈兰根本不想与他说话,用萧珏的披风把自己过的严严实实的,便是连脑袋都缩进了领口的绒绒里。 纵是如此,她还是冷,湖水的寒气仿佛已经侵入到了她的骨髓里,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凝结起来。 “大哥不该下水。”萧珏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沈姑娘尚未出阁,兄长却是有妇之夫,事情若是传出去,岂不有损沈姑娘的清誉?这艘船上,所有人都可下水去救沈姑娘,唯独兄长不行,兄长难道连这点都未考虑到?” 萧珏虽与萧瑞一样都是男子,但,他一未娶妻,二未及冠,便是万一传了出去,也不会传的多么难听,不至毁了沈兰的清名。 萧瑞被萧珏质问得有些难堪,但他脸皮厚,依旧从容地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未曾想那么长远。” “兄长以后做事应当多考虑才是。” 萧珏话音落下,船舫便已靠在了水厅,思檀和康来几个下人把附近的下人支开了,他将沈兰打横抱着,从船上下来。 从水厅到沈兰的卧房只有不到百步,萧珏以前每次见沈兰,都觉得她清瘦高挑,如今抱在怀里,却发现她竟这般的轻,这般的瘦。 她冷极了,在他怀里还在发抖,萧珏想将她抱得更紧些,却又碍于男女大防,不敢轻动。 俞越与萧瑞到了水厅,没再跟上去。 俞越是外客,自不方便跟着进沈兰的闺房。 萧瑞则是看着萧珏抱着沈兰离开的背影,脸色阴厉难看,再没兴致留在这里,浑身湿漉漉的转身走了。 卧房内,锦正想着自家姑娘马上就要授课回来,便开始添起炭火,想着待会儿沈兰一进来,屋子里便是暖意融融。 她正忙活着,厚厚的门帘忽然被掀开,萧珏抱着沈兰大踏步地进来。 锦看去,见两人都是落汤鸡一般,浑身都湿透了。 “姑娘!”她惊吓地跑来,“我家姑娘怎么了?” “她落水了。”萧珏径自进了内室,将沈兰放到船上,对锦道:“快去烧些热水来,让你家姑娘暖暖身子。” 锦看了眼萧珏,又看向沈兰,觉得这事情颇有古怪,一时没动。 “去吧。”沈兰此时恢复了一些生机,吩咐锦道。 锦这才去了。 萧珏此刻退后了两步,向沈兰赔了一礼,“沈姑娘,方才失礼了。” “二公子救了我一命,何谈失礼?你的衣服也都湿透了,莫着了凉,请快去更衣吧。”沈兰心底是真的感激萧珏,若非萧珏,今日她的名节就毁在萧瑞手中。 萧珏确是个君子。 萧珏知道沈兰此刻也需要换衣服,自不多留,转身出了房间。 沈兰这才从那宽大的披风里出来,把湿衣服换下,随手找了件干净衣服穿上。
萧莺萧贞几人敲了门来,沈兰让她们进来了。 “先生,方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掉到水里了?真是吓死我们了。”萧莺不禁握住了沈兰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 沈兰无法将实情告诉她们,只好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锦这时过来,拿了干净的软巾来,“姑娘,林妈妈吩咐小厨房区烧热水,思檀姑娘也在那里熬姜汤呢,奴婢先过来给您把头发擦干,要不然会着凉的。” 沈兰点头,在妆镜前坐下,锦过来想将她的发饰卸下,却忽然“哎呀”了一声,“姑娘,您的那支金丝玉兰钗怎么没了?” “不会是掉水里了吧?”萧贞道。 锦颇为心疼,“那可是太太送给您的及笄之礼。” 她说着,眼眶都红了。 太太与公子都已经去了,留下的东西本来就少,如今又丢了一件。 “只是件死物罢了,我都不心疼,你怎的还哭了起来?”沈兰调笑她。 锦哼了哼,瘪着小嘴把沈兰头上的其他发饰拿下,将她的发髻散了下来,青丝湿漉漉的散下来,又将她的衣裳打湿了。 镜中女子如杏花微雨,说不出的怜俏动人。 一旁的三位姑娘看着自家先生一时竟不由得呆了,平日里她们便已觉得自家先生极有风采,整个上京中的世家贵女都少有能企及的人物,如今她秀发半湿,披落腰间,如雨后幽兰,清新素雅,又带着几分难掩的纯欲之色。 萧莺心中暗叹,这样好的女子,怎的就有了婚约呢?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悄悄从沈兰房中退了出去,跑到了旁边的那间厢房里。 萧珏自不能湿着身子回去,便在落雪斋的厢房换了衣裳,如此,下人们只需在落雪斋准备热水、熬制姜汤,不必两边麻烦。 他正换着衣裳,房门就被推开了,萧珏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见是萧莺,不由白了一眼,“男女有别知不知道?你明知我在换衣裳,却还这般闯进来,一点礼数也没有。” “哟哟哟,我家二哥长大成人了,竟还讲起礼数来了,你忘了我以前还见过你光屁股下水的样子啦?”萧莺大大咧咧地坐下,笑话他道。 “小妮子,你讨打是不是?”这么大了还被萧莺揭短,萧珏不禁脸热,上来便要拧她。 萧莺忙嬉皮笑脸地躲开,忽然,她又正了神色,“二哥,你喜欢沈先生,是不是?” 萧珏怔了一下,不由低头躲开萧莺的视线,拿了架上的一件外袍穿上,语气亦平静下来,“没有的事,你莫胡说。” “你别骗我了,沈先生落水后你那紧张的样子,我一眼就瞧出来了。你抱着她回去的时候,你……” “别说了。”萧珏回眸瞪了萧莺一眼,眼尾却是红了,他忙又歪过头,不想让萧莺看到他眸中的酸涩,“她已有婚约。” “兄长若是真心,可想法子让沈先生的未婚夫家退了亲事。” “你这话更没道理了,我难道是倚仗权势欺凌他人之人?莺儿,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明白,你就别掺和了,以后也不可在沈姑娘面前胡说。” 他说着将萧莺从房间里赶了出去,“咣”的一下关上房门。 依靠着房门,想到沈兰的未婚夫,想到太子,又想到沈兰之前提及的陆子先,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已初尝了酸涩。 不一会儿,思檀送了热水来,他泡在热水里,驱去方才在湖中浸染来的寒气。 忽的想到隔壁不远,沈兰此刻也在沐浴,少年的耳根已是红透了。 他往下一退,将自己完全浸在水中,试图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强烈的失重感又让他想起刚才在水中那纤弱的腰肢,也就他手掌那么大,轻轻一握便能搂到怀里。 一刹那,少年气血翻涌,心随意动,热气将他白净俊朗的脸熏得通红。 傍晚,雪已经停了,翠玉轩内,萧瑞正在院中打拳。 如此天寒,他却只穿了一身短打,一套动作下来,虎虎生风。 平素他着常服锦袍,虽身材高大,却有几分儒将气质,但此时此刻,一身青色短打将他几乎爆发性的肌肉勾勒出来,极有少年将军的威势。 月洞外,萧珏看了许久,直到萧瑞停下来,他才走上前,“大哥的功夫越发好了。” “怎么?你想要和我比比?”萧瑞玩笑道。 萧珏道:“我哪是练武的料子,今日来此,只是想和大哥说一件事儿。” “什么?” “你别缠着沈姑娘了。” 萧珏单
刀直入,直接与萧瑞挑明了。 萧瑞冷笑了声,“我什么时候缠着她了?” “大哥,沈姑娘真的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你是在说我招惹不起她,还是招惹不起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她的心思,你以为定远侯府世子之位,你已板上钉钉了?” 方才在水厅,萧瑞一眼就看出萧珏对沈兰担心又紧张得样子,他只觉得烦躁极了。 “我从未想过世子之位,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大哥,是定远侯府的嫡长子,我不会与你抢的。” 萧珏这话让萧瑞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你在可怜我?” “我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争抢,这个位置一定就是你的,因为父亲偏疼你,因为如今侯府主母是你亲生母亲,所以你觉得我根本抢不过你,是不是?” “兄长……” 萧珏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萧瑞揪住了衣领,勒到了他的面前,“蕴礼,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凭着真本事从战场上打回来的,你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别说父亲,就连我都偏疼你。但是你要记得,我是你大哥,你永远没有资格到我面前来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