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的话让沈兰一下子毛骨悚然,她竟从未想过这一层。 表面上梅绫离开侯府重获了自由,其实却只是走向了另一个深渊,想到之前在吉祥寺见到梅绫红光满面的模样,她心里有些生疼。 林妈妈还在为梅绫叹息,但沈兰却心思烦乱,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马车到了吉祥寺,沈兰只期望着今日能再见到梅绫,这一次,似乎上天也在偏向着她们,沈兰一下马车,便见到了门口戴着白纱斗笠的梅绫,她一眼认出了她的身影。 梅绫自知不能在林妈妈面前与沈兰见面,便暗暗走到了一边,沈兰也未与她说话,径自进了吉祥寺里。 等到上香祈福过后,锦将林妈妈引开,两人在客居禅院后面的亭子里见了面。 沈兰没有丝毫隐瞒,“来吉祥寺的路上,我看到许公子了,他和萧瑞的小厮一起进了茶楼。” 只听到“萧瑞”二字,梅绫的脸色便已白了,她默默放下特意为沈兰亲手准备的糕点,失了神一般的坐下。 “梅姐姐,我劝你离开上京,一刻也不要停留。” 那次萧瑞把她错认成了梅绫,差点欺辱了她,仅凭此便可知,萧瑞绝对不会对梅绫放手。 林妈妈的话更是令人胆颤心寒,沈兰觉得,梅绫只有离开上京这一条出路。 良久,梅绫才开口,“我知道萧瑞不会就这么放过我,我想,许公子与他见面也只是想让他不要再纠缠我,只是,他不该瞒着我。” 这些时日,她从未听许漟说起过萧瑞的事情,在心中竟也放下了戒备。 “不管许公子与萧瑞见面是因为什么,你和你爹娘都不要再留在上京了。”沈兰神色严肃地道。 梅绫点头,“我明白,我今日回去就与爹娘一起收拾行李,马上离开上京。只是沈姑娘你的大恩,我不能再报了。” 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愧意。 “我本就没为你做什么,就算你定要报答我,也早已经帮过我了。” 兄长之事,正因梅绫托了许漟打听,才让她警醒起来,也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想到此,她又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来,这本是要给许漟的报酬,但如今,她改主意了,“这是二百两银票,你收着吧,日后到了别的地方也可好好安顿下来。” 梅绫心里对沈兰本就有愧意,怎会再接受她的银子,连忙推辞道:“我怎么能收你的银子呢?你已经帮了我够多了。” “梅姐姐。”沈兰苦笑了一声,明明是二八芳华的少女,但梅绫却从她的笑声里听出一种苍凉,“其实我帮你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之前我让许公子帮忙暗查陆公子一事,你们一定猜测颇多,我也不瞒你,我此来上京的确是有目的的。我本就知道此行艰难,但却没想到会牵涉如此之深,前路茫茫,我也不知将来命运如何,这二百两银子就当是我为我自己留的一个后路,也许日后我无处归依,便可去找你。” “沈姑娘……” 梅绫还是第一次见沈兰露出这样的情绪,她虽不知沈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从沈兰调查的事来看就知道不简单。 今天见到的沈兰比上月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一圈,脸上也带着病容。 一个女子孤零零的在这偌大的上京城里是何滋味,梅绫再清楚不过了。 “好吧,我收下这银子。”她将沈兰的银票郑重的收到了怀中,想要扬起一抹笑意来,却忽然身子不适,忍不住干呕起来。 沈兰忙扶住她,“梅姐姐,你这是……” “没什么,许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无碍的。”梅绫很快恢复了平常,她对沈兰笑道:“沈姑娘,我想带我爹娘一起去衡州府落居。” 若沈兰日后回了衡州府,她们也可有个帮衬。 沈兰道:“衡州府气候宜人,是极好的地方,你们若是去了衡州府,咱们以后还有再见之日。” 二人说定,沈兰便催促着梅绫走了。 想到林妈妈的话,她觉得梅绫一刻也不能再耽误。 待梅绫匆匆走后,沈兰松了一口气,重又坐下,打开了她带来的糕点盒子。 里面是一块块雪白的藕粉桂花糕,她不禁拿起一块儿吃了口,甜滋滋的,仿佛在心里化了开。 “绫娘的手艺向来不错,这桂花糕味道如何?” 沈兰正在回味,身后忽然传来男子低低的笑声。 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谁,沈兰的身子顿时僵直了起来,忙回头看去。 萧瑞着了件莺绿色的常服绕过她走到了糕点前,他恍如在自己房里一般自顾自地拿了一块儿,塞到了嘴里
。 他一边咀嚼着糕点,目光幽然地向沈兰扫了过来,眸中氤氲着冷到骨子里的笑。 沈兰对视着他,已紧张得手脚冰寒,但表面上,她还是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大公子怎会在此?” 他勾起一丝唇角,缓缓凑近了她,高大的身形天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仿佛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他逗弄的一只小猫儿,“我是专程来见你的,只是没想到看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我与梅姨娘只是偶然遇见。”沈兰的声音微微颤抖,她本就怕这个男人,自小石桥那日之后,便更怕了。 萧瑞嗤笑了声,忽然远离了她,在她旁边坐下,那股强大的压迫感顿时削减下来,让沈兰暗暗松了口气。 萧瑞一手撑在桌上,打量着沈兰,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沈姑娘,我提醒过你不要掺和侯府的家事,可你好像不喜欢听别人的劝告。” 沈兰道:“你可以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大太太,把我赶出侯府。” “你误会了,我可从未想过要把你赶出侯府。”萧瑞语气暧昧,向沈兰伸出手来。 沈兰吓的“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 巨大的反应让萧瑞都怔愣了一下。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抬手抓住了沈兰衣袖上的轻纱,抚到手中玩弄着。 “沈姑娘好像很怕我?”萧瑞似乎很乐意见到沈兰如此惊吓的模样,他越发开心,“是因为那天晚上在石桥上?” “萧公子!请你自重!”沈兰立刻斥他。 萧瑞依旧笑着,甚至更加放肆,“其实那天我没认错人,沈姑娘,你身上很香,是和绫娘完全不同的味道。” 他的目光赤果果的落在她身上,仿佛她没穿衣服一般被看了个透。 沈兰再也忍不住,她不敢再在此处停留一步,忙抽回萧瑞手中自己的袖纱,转身便要逃离此处。 萧瑞并未起身阻拦她,等她跑了几步,才高声道:“沈姑娘,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兄长沈章是怎么死的吗?” 沈兰的身体再一次僵住了,她猛然回头看向萧瑞。 他竟然知道她的兄长沈章? “你托许漟在太学调查的那些事情,他已全都告诉我了,读人有时候虽然迂腐了些,但却是最好收拾的,随便吓唬吓唬,再给些好处,便服服帖帖,比北羌那些蛮人俘虏好对付多了。”萧瑞的语气中,对许漟满是鄙夷与嘲讽。 沈兰从听到许漟说服梅绫的父母收下侯府的赔礼与宅子时,便知道他没有气节,也料想到会有今日。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但只要能知道真相,她并不怕面对这一切。 “我兄长是怎么死的?”沈兰知道萧瑞不会轻易的告诉她,但还是忍不住问。 萧瑞此刻看着沈兰,就像看着一个唾手可得的猎物,他唇角又扬起笑来,他的每一次笑总让沈兰觉得毛骨悚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阴恻恻地道:“你要想办法取悦我,我才会把真相告诉你。” 如五雷轰顶一般,沈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然炸开。 她的身体再一次忍不住颤抖起来,但是这一切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她愤怒,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人。 “萧瑞,你真的很可笑。” 沈兰厌恶地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就算再艰难,她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尊严,她会好好的活着,连同兄长的份儿,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萧瑞并没有阻止她离开,似乎只是这样玩弄她,看到她的情绪因他而变化,他心中便能生出快感。 他又拿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吃了,一边擦着粘在唇上的藕粉,一边心情极好地悠然离开。 小亭对面的一间禅房里,那个白净面皮的男子已在半掩着的窗子前站立多时,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小亭之中,哪怕沈兰与萧瑞已离开良久。 那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暗握成拳,指尖一片发白。 “爷,那个萧瑞似乎对沈姑娘心怀不轨,您要不要……”一旁的小厮忍不住提醒自家主子。 他一直贴身服侍着自家主子,自然知道主子对那位沈姑娘有多上心。 可当他看到自家主子的神情,一时不由得愣住了。 主子好像并不是因为看到萧瑞调戏沈兰而愤怒,反而面色苍白如纸,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又让他痛苦的事情。 他不明白,明明主子随便说句话便能把那个萧瑞处理掉,
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主子……”他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 “出去。” 向来温和的主子此刻的声音竟如此冰冷,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敢多问,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直到此刻,男子才终于完全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来,他痛苦地倒在地上,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如此才能减轻痛苦一般。 “兰娘,你别怨我,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