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侯府再次不得安宁,梅姨娘趁夜又失踪了,婆子丫鬟沿着踪迹跟了一路,到了一个东北边的祠堂里,那祠堂的檐角翻飞,几乎紧挨着院墙,上面甚至还掉落了两片瓦来,她们顿时明白,梅姨娘是从此处偷跑出去的。 她们连忙将这消息告知到前院,让前院的小厮去通知大爷萧瑞,萧瑞本正因为官司的事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心里窝着火气,听说梅姨娘又跑了,罚了翠玉轩的几个下人,便带了手下的一队护卫去追查梅姨娘的下落。 萧瑞与上京的地头蛇横天霸素有来往,横天霸手下的人在各个街头巷尾寻了两天两夜,连梅姨娘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萧将军,为了这个么婆娘惹上官司,还如此费尽心机的找她,值得吗?要我说,你就把这小娘儿们还给那秀才算了。” “我的东西,永远都只能是我的。”萧瑞扔下两张银票,眸光狠绝地道:“再给你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要见到她。派人密切监视许漟,绝不允许那贱人和他接触上。” 萧瑞回侯府之时,正巧遇到沈兰从侯府偏门出来,她身后跟着林妈妈与锦。 沈兰带着掩面的青纱斗笠,丫鬟锦亦蒙着面纱垂首立于自家姑娘身后。 见到萧瑞时,林妈妈上前行礼,“大爷。” 沈兰与锦只是浅浅福了个礼,并未开口。 她是客居的女眷,本就不需与外男打交道,除非萧瑞主动来找她说话,否则她不上前问好也并不算失礼。 “沈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果然,萧瑞还是来向她打了招呼。 他打量着沈兰与身后蒙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相貌的锦,若有所思。 沈兰道:“将军,沈兰已向大太太告了假,今日去吉祥寺礼佛。” “姑娘年纪轻轻,竟也是信佛之人?” “家母在世时,每月初一十五,沈兰都要与母亲一同去寺中礼佛,沈兰并非信佛,而是悼念亡母。” 萧瑞的目光看向沈兰身后的女子,狐疑地道:“这位是锦姑娘?一个丫鬟,不需要弄成这副样子吧?” “锦今日突然起了荨疹,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若真是荨疹,我正好认识一位专治荨疹的大夫,可介绍给锦姑娘。”萧瑞眸中已泛起冷光。 沈兰不肯示弱,依旧挡在锦面前,“不方便吧,女儿家爱美的心思还望将军能够理解,锦并不想她这幅模样被人看到。” 萧瑞抬手招了两个门房来,“你们两个,把她抓起来。” “你太过分了,锦是我的丫鬟,并非侯府之人!” “沈姑娘,你只是侯府的外客,还是不要掺和侯府的家事为好。”萧瑞冷扫了她一眼,便示意让那两个门房把锦抓到了他的面前。 不顾挣扎的锦,萧瑞一把扯下了锦的面纱,看到面纱下竟然真的是脸上起了红疹的锦时,他不禁怔住。 怎会如此?他还以为这丫鬟是梅姨娘装扮而成。 “放开我!”锦此刻眼眶都已红了。 沈兰语气微怒,“将军如此对待府上聘请来的外客,若是传扬出去,不知他人将会如何评断侯府?” 萧瑞的神色有些尴尬,他示意那两个门房把锦放开,对沈兰拱手赔了一礼,“抱歉,我是真的认识能够医治荨疹的大夫,想要帮一帮锦姑娘,今日唐突了,改日我将那位大夫请到府上,亲自为锦姑娘医治、赔罪。” 锦哼了声,从他手上夺过自己的面纱,抽噎着跑回沈兰的身边。 萧瑞抓了一个空,心里越发烦躁,转身便要回府里去。 忽然,侯府门外竟跑来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冲到萧瑞身边便拉扯起来。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还我女儿!” 萧瑞是习武之人,一推一踢便将那对夫妇摔到地上,只是他们亦出手凶狠,男人扯下了萧瑞的头冠,妇人扯开了萧瑞的衣服,他如今站在侯府大门的台阶上,显得颇为狼狈。 萧瑞大怒,把几个门房都叫了出来,对着这对夫妇便又打又踹了起来,没两下这对夫妇就被打的头破血流,但他们依旧叫着‘还我女儿’,声音凄惨,让人听之不忍。 沈兰上前想要阻止他们,身后马车里忽然一声响,梅姨娘穿着丫鬟的衣服从马车后面放行礼的位置爬了出来。 “爹!娘!” 梅姨娘已是泪流满面,沈兰说她定会有再见到爹娘的一天,她还觉得沈兰是在安慰她,是在给她活下去的希望,没想到如今真的能再见到自己的爹娘。 “绫娘!”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妇人挣扎
着逃了出来,扑到梅姨娘的面前将她抱在了怀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心肝儿啊!” 萧瑞看到这一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把他们拖开!” 他一声令下,那些门房便去将妇人和梅姨娘扯开,那妇人死活不肯放开梅姨娘,将梅姨娘的衣服扯开了些,顿时看到了梅姨娘身上那血迹斑斑的伤口,她当即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女儿,我的乖女儿啊!是娘没本事,让你在这里受苦啊!” 沈兰实在看不下去,站了出来,“将军……” 奈何她刚一开口,萧瑞就瞪了她一眼,“沈姑娘,侯府的事你少插嘴!” “萧瑞,你放过我爹我娘,我跟你回去!”梅姨娘不忍母亲受苦,哭着道。 “不,绫娘,娘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娘不能让继续在这里被禽兽欺负。” “娘,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了。” 她想逃跑,她想自由,可她不想连累自己的爹娘,看到爹娘在这里受辱,比她死了还要难受。 正拉扯间,远处一个男子纵马而来,是一个白面秀才,他翻下马来,看着眼前这凄惨景象,又将目光落在了梅姨娘的身上,“绫娘。” 他的目光深情款款,恍如有数不清的话语要说,但最终都氤氲进了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梅姨娘亦认出了来人,她当即又忍不住委屈哭出声来,“漟哥哥。” 三个字,百转柔肠,诉不尽的心酸。 在一旁看着的萧瑞看着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面前这副模样,只觉得仿佛有一把刀插在自己的心里绞了个天翻地覆,他怒气冲冲地上前,抓住梅姨娘便往侯府之中拖去。 梅姨娘没有挣扎,就那么任由他拖着,痛苦地闭上了眸子。 “绫娘……”梅母还想冲进去把女儿救出来,那秀才将她拦住,“伯母,你们怎么不听我的劝告偷偷跑到侯府来了,我说过咱们要把绫娘救出来,只能从官府那里打官司,私下里是斗不过定远侯府的。国有国法,相信我,我一定能把绫娘救出来。” 他安抚了梅姨娘的父母,带着他们离开了此处。 沈兰看着这个男子,她不禁想到了表哥杜允,允哥哥与她自小便有婚约,他们虽未相见,但一直有信往来,三年前父亲故去时,她也曾远远地看到过允哥哥的身影,确是衡州府数一数二的少年郎君。 若有一日她出了什么事,她相信允哥哥也会像这位秀才公子一样不远千里来救她。 上了马车,沈兰让车夫先把林妈妈送到了西井巷子,林妈妈的老母亲病了,沈兰让她回家照看。 本来是想等林妈妈走后,把梅姨娘偷偷放出来的,如今也不必了。 “哎,姑娘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又是提前了两日设计了祠堂那边的踪迹让她们误会梅姨娘已逃走了,又是让马车先停到后门让奴婢支开马夫让装成丫鬟的梅姨娘有机会躲进去,还弄了奴婢这一脸的疹子,如今全白费了。可怜林姨娘若是不出来,如今便能逃出来了。”锦惋惜地道。 沈兰无奈,“身为子女,怎能见得爹娘受辱而无动于衷?更何况梅姨娘那般想念她的爹娘。只能说命运弄人。” “只希望此事不要牵连到姑娘才好。” 翠玉轩内,两排婆子丫鬟皆在院子里跪着,人人大气也不敢出。 屋内只有梅姨娘与萧瑞二人。 梅姨娘方才被萧瑞摔在地上,疼得站不起身来,但她此刻却依旧一脸无畏地瞪视着身前残暴的男人,没有丝毫屈服之态。 “漟哥哥,叫的好生亲热啊。”萧瑞捏住梅姨娘的脸,拇指与食指狠狠地掐入了她干瘦的脸颊里,似乎是要把她的颌骨都捏碎一般,恶毒地道:“可惜你只是我已经用过的烂货,连肚子里都曾经有过我的种,不会有别的男人再要你了。” “我不是烂货。我是一个人,是一个女子,我绝不会因为你欺辱过我而轻视我自己!萧瑞,你别指望我会害怕,我绝不会向你低头!”梅姨娘几乎将银牙咬碎,目光灼冷地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你就没有想过乖乖听我的话,也许有一天我玩腻了你,就会把你放回去?” “自甘下贱是没有底线的,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有最基本的人格、道德和尊严。” 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萧瑞直勾勾的看着梅姨娘,他脸上的嫉妒与愤怒仿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缓缓凑近梅姨娘,似乎是想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啪”的一声,梅姨娘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萧瑞似乎被这一巴掌打醒了,看着梅
姨娘眸中的鄙夷和厌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站起身来,冷笑着看着梅姨娘,“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沈兰的?竟让她帮你逃走,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跟她根本没关系,是我自己偷偷钻进马车里去的,我听说她逢初一之时便会出府礼佛,便早早的筹划了。” “你不想牵连她?” “她是侯府请来的,和我没关系,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你们定远侯府的名声早就烂透了,也不差把教女先生赶出府去这一条。” 看梅姨娘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萧瑞把这件事翻了过去,“今日便罢了,绫娘,你也看到你爹娘到了上京,为你爹娘好,以后还是别想着再逃跑,否则我保不了他们的死活。” “不准你对我爹娘下手!”梅姨娘急道。 “那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萧瑞说完,一甩袖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