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律师 张思乔双手抱在胸前,听他讲这八卦,不禁感慨,世间男子多是如此罢了。 “我是告还不告?”他问道。 她的手扶了扶下巴,思考良久,说道“这是你姐姐的事,还是要看她想不想告诉你爹。” “可是” 张思乔打断他的话道“你过些日子先和她说说,再商量着要不要和你爹说,若是她不想,你反倒先说了,到时候就好心办坏事了。” “我姐不可能不想说的。”他脱口而出。 “她若是想说,早就说了,哪还轮得到你呢?” 被这一问,陈乔礼一下开了窍,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他说道“哎……你说得对,我过几日就找她聊聊,总之,不能让我姐姐受了委屈。”说罢又站了好一会儿。 张思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好了好了,陈大少爷,消消气消消气。” 他呼了口气,拉起张思乔的手走进屋子里。 坐定,看着桌子上的一盘包子,白白胖胖香气四溢,这才发觉到自己肚子空空的,中午一口饭都顾不上吃。 他随手拿起一个大快朵顾的吃,包子还热气腾腾,边吃还边吹着里面的馅儿。 张思乔见着他这样,不禁捂着嘴笑道“你这是饿了几天?” 他努力嚼了嚼嘴里的包子,使劲咽下去抬眼看她说“半天。” 她支着脑袋,一双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 对于她来说,陈乔礼就像一个开心果似的,能整日哄她高兴,就是吃包子都能让她开心。 她等着他吃完,他适才说道“哦对了思乔,下个礼拜我爹让我去大姐的铺子里做事,暂时当个老板,你同我一起去罢。” 张思乔放下手,叠起胳膊“那你还得空来戏班子吗?” 他摇摇头,说道“怕是顾不上了,这两个地方离得这么远,来回跑不过来的。” 她眼神暗淡了些许,因为下周就是她登台唱戏的日子,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当角儿,很希望他来看。 她问道“我唱戏你来看吗?” 陈乔礼握住她的手,浅笑着说道“你放心罢,我一定去看。”他的这一番话就好像一颗定心丸,落在张思乔的心里。 她眼底又带上笑意,有了光亮。 发觉他吃完了,她又揪起一个包子,抵到他嘴边,扬眉一问“饱了吗?再吃一个罢。” 他微微探首,垂下眼睫,一口咬住她手上的包子,眼睛笑得微眯。 刚在一起的一对儿情侣总是一会儿不见就如隔三秋,他们也不例外。 陈乔礼就晚来了半日,便觉得自己已经好几日不见她了,甚是想念。 --- 在虎踞关的铺子里头,后院儿正拆着戏台子,陈艳心则在一旁看,那些工人们拿着榔头斧子用力砍着,每砍一下,她的心就震一震。 这戏台子是她耗费心神又花大价钱修的,没过几日就又要拆掉。 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看着那台子上的帷幕落在底下,木板被一块儿一块儿的扔在一旁,又过一阵,也好像是顷刻之间的功夫,那戏台子便彻底倒下。 她不愿再看下去,掉头要走,就看见翠芝从外面走进来,穿着一身艳红色的倒大袖,脸上擦脂抹粉。 陈艳心极厌恶她整日穿得花枝招展,也嫉妒她那年轻的脸蛋儿,更恨翠芝在这里待着,怕有朝一日李云天喜欢上她就会把她娶走,丢下自己一个人不管。 到了那时,她的地位亦或是脸面都会丢尽。 陈艳心疾步走过去一把拽住翠芝,狠厉的高声说着“你是下人,干什么打扮的这么风骚!你要勾引谁?” 翠芝想着李云天马上就会娶她,便更加不把陈艳心放在眼里,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旋即不屑的将她的手甩开,说道“姐姐,谁说的下人不能打扮?你若是想穿红色,你也穿便是,何故来说教我?” 说罢,她径直走向铺子里头去,留下陈艳心一个人暗气暗恼的站在院子里。 她咽不下这口恶气,干脆跑到铺子里,抓住翠芝的领子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翠芝不敢相信这窝囊的陈艳心竟然敢打人,她捂着脸,惊恐的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云天正清点着药材,准备和陈乔礼交接事务,看见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他见翠芝被打,指着陈艳心怒视道“你干什么!怎么能动手打人!” 陈艳心没有搭理,仍旧对翠芝喊“
你要是穿这衣裳就勾引陈乔礼去!别在这里搔首弄姿!”说完,就怒气冲冲的走出门去。 李云天叹了口气,实在是麻烦这眼前的事,还盘算着怎么和陈艳心说离婚,然后再如愿娶了翠芝,现在一看,好像是有很大难度。 翠芝觉得委屈,就蹲在地上哭,李云天也懒得哄她。 他觉得女人哭是常事,不需要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过一阵子自己就好了。 陈艳心边走边哭,感慨这些年来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刁蛮怨妇。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一个极其听话本分又好说话的女人,操持家务打理铺子样样做得来。 要不是说女人结了婚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日担惊受怕丈夫出轨,又操心孩子,内心再强大也是要被逼疯的。 过了几日,陈艳心一家把东西都搬走了,他们和鸿德也回了自己家住。 --- 陈乔礼天还没亮就起床了,看着灰蒙蒙又泛着氤氲雾气的天,又平添了一份困意。 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愣着发了会儿癔症,才慢悠悠的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早上的空气中略有一丝凉意,许是马上就入秋的缘故。 张妈妈也起得更早,给他准备好了饭,见他出来了,便喊道“乔礼!来吃饭!” 陈乔礼看向她,又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六点一刻,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于是他跑到堂屋里,拿起桌子上的一块儿桂花糕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去,边跑边说道“不坐着吃了!我着急走,嗳呀,起晚了。” 风风火火的出了小院儿的门,又像逃荒似的跑出大门坐着车走远。 张妈妈在原地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嗳呦,这孩子……从小到大都这样。” 陈乔礼做再去车上说道“开到明德苑儿接个人再去虎踞关罢。”说罢,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张思乔倒是起早起惯了,整个人清清爽爽又精精神神,穿着那身儿蓝色的旗袍还披了件白色印花披肩。 坐在车上看着陈乔礼睡得沉沉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她拿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见他没有动静,又加大力度打了他一下,他这才后知后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嘟囔一声“你来了。” “是谁说的要早起?”她问道。 他没有说话,张思乔又说道“实在不行就吃杯咖啡。” 陈乔礼把身体一倾,头一侧,就靠在她的肩头睡下,微微侧脸就能轻楚感受到她呼出来的气息。 车里很宽敞,可两个人就在方寸之间,她不敢大喘气,生怕呼出的气都尽数落在他脸上。 “到了就叫我起来。”他轻声在她耳畔喃喃细语。 凉沁沁的鼻息和鼻尖都略略触碰到她的脸颊,她一顿,适才应和,“好,你睡吧。” 阿荣在观后镜上看了一眼,就心里暗暗八卦,这女孩儿到底是谁?怎么和少爷关系这么亲密?想着想着就不自主的笑。 张思乔从观后镜中看见他笑,一下便知是为何,随即转首,茫然的看向窗外。 眼前的景色不断模糊着倒退,眼神也逐渐虚焦,脸也微微泛红。 到了虎踞关铺子门口,张思乔叫醒他,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陈乔礼在车上补着这一觉好像十分管用,现在已然是清醒了不少。 铺子里头空无一人,陈乔礼把柜子都抽开检查了一遍,看看里头的药材是否都齐全,张思乔则坐在椅子上发呆。 “嗳……这本来是我姐姐的铺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还给她……”他一边检查着一边念叨着。 只因原先他每次来都能看见他姐姐姐夫还有鸿德,如今只有自己和张思乔两个人,不免觉得物是人非。 到了上午,店里的伙计都来了,虽说知道今日是陈乔礼来,但看见后也依旧有些不自在。 他们也打不起精神做事,当然,铺子里根本没有客人,他们自然无事可做。 一上午店里冷清极了,说得难听些,倒有几分像故宫里的冷宫。 陈乔礼和张思乔支着头并排坐着,甚至无聊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终于开口问道“怎么一上午都没有人?你们家铺子不是南京城最大的吗?” 陈乔礼转头看向她说道“还不是许昌瑞搭戏台子……抢了咱们的生意。”他说罢,又将头转回去呆呆的望着门口。 她皱起眉头来,回想道“我知道他,就是和日本人勾结的那个许昌瑞,我刚来南京城的时候还在他家戏台子上唱过戏。
” 陈乔礼不禁感慨这虎踞关的生意是真的难做,爹一直让他们解决却又不给拨经费,也怨不得他姐姐搭戏台子,看来确实是逼不得已才这样的,想到这里,有些心疼大姐。 “到底该怎么办呢……”他喃喃道,脑子里全是怎么对付那个混蛋许昌瑞,把客人都抢回来。 “嗯……”张思乔也开始和他一起冥思苦想起来。 过了一阵子,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拍了拍桌子,吓得后面的伙计一个寒战,后又异口同声的看着对方说道“悬壶济世!” 他们的眼神里都像落满星星似的,激动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陈乔礼看着她跟自己如此默契,就更高兴,于是猛地把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两眼一抹黑,脸紧贴在他的胸前。 须臾,他身上散发的檀香味如烟雾缭绕一般将她笼罩,那细腻的气味钻进鼻子,夹杂头顶喷薄的鼻息,害得她脸发粉。 片刻后,自己的手也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杨柳细腰,双臂可一整个抱住,那腰间的配饰在耳边泠泠作响。 衣服面料极其柔软,像被窝一样让人想要一头钻进去。 后面的伙计看这两个人如此亲密,不禁开始偷偷议论着,还一副看戏似的表情看向他们。 一直到他们拥抱结束,那些伙计们就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低着头做事。 “还等什么?快搬张桌子放在外面。”张思乔笑着说道。 “哦,对对对!” 他浅笑着把铺子里的一张木桌子搬到外面,板板正正的放在虎踞关的街边。 张思乔则给他搬来一张长板凳,他们二人挨着坐下。 这场景他们很是熟悉,上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坐着,只不过张思乔背对他就是了。 相视一笑,他将桌子上的病历本一一整理好,她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这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熙熙攘攘的车。 南京城的九月还是不怎么凉快,微风轻轻吹过来,还是能感受到阵阵暖意和湿气,她将腿伸直,两只脚还左右动着。 陈乔礼从袖子里拿出那把折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便开始喊道“走过路过都不要错过!在这里诊病只要五元钱,大病也好,小病也罢!都是五元钱!我陈乔礼不为赚钱,只为悬壶济世!”说罢,他又敲了几下。 她也闲不下来,走到街上为陈乔礼招揽人。 随便拦住一个人就说道“小姐,你知道原先那个在街上悬壶济世的陈医生吗?他今日来了虎踞关。”那人连连摇头说不认识,表情有些反感。 看着她这样,张思乔也就不敢再说下去。 有些茫然的望着这街上的人,不知该对谁说才好,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听说过陈乔礼。 再往前走了走,快要到了街的尽头,拦住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戴着眼睛提着公包迎面而来。 “先生,悬壶济世的陈医生您知道吗?他今日就在这里,大病也好” 正要解释,那个男人就雅的笑起来,说道“知道啊,陈乔礼,对吗?” 找了半天,终于有一个人知道了,这就像中头彩一样高兴,她兴奋的小跳一下,说道“先生,就在前边儿。” 那人客气的说道“那你带我去罢。” “请。”她对他粲然一笑,说道。 男人微微鞠了一躬,和她并肩走在街上。 “你是店里的伙计?”他问道。 她愣了愣,如实回答“也不是……但也是,我除了是伙计,还是他女朋友。” 那男人心里想着,原来陈乔礼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一点都不是刻板大小姐的模样,是个机灵又活跃的女孩儿,他们两个还真像。 正想着,就走到了陈乔礼的身边。 她正准备说话,陈乔礼一抬头便嘴角扬起,说道“刘士!你怎么在这里?” 刘士伸出手来拍了拍陈乔礼的肩膀,说道“中午刚打完官司,就来这街上看看有什么吃的,就被你女朋友领到这里了。” 她没有想到陈乔礼竟然也认识他,还记得名字,顿了几秒又微笑说道“刘先生好。” 刘士冲她点点头,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陈乔礼看着她,笑着说道“刘先生病好了,你好不容易叫来的人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了。” “怎么不管用?”说罢,她又看着刘士笑着说道,“麻烦刘先生多坐一会儿,人们看我们这有人,也就过来了。” 他看向她,
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在想,思乔的脑子总是很活泛,真是他命里的福星。 刘士记起来,“上一次我也是那第一个看病的,然后就有一堆人抢着看,今日也同上次一样了,世间的事还真是巧啊。” 刘士在这里做了一阵子,后面就有人围了过来,大家都好奇这陈医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穿着西装的人还在这里看病。 有个人倒想跃跃欲试,刘士见状,赶忙起身让开位子。 那个男人坐下,跟陈乔礼描述着情况,她坐在他身旁整理着病历,刘士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了,堵得这街巷水泄不通的。 陈乔礼忙里偷闲的对刘士说道“刘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走不开,你不必等着了,饿了就先去吃饭罢。” 可话刚一出口就后悔,刘大哥帮了他们好大的忙,到头来却让人家走,连送都不送一下。 她凑近他身边耳语“人家帮了忙,咱们这样赶人家走不好罢。” 他看了眼刘士,又扫了眼前面等着看病的一排人,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刘士见着,说道“我自己走罢,没关系的。” 张思乔还是过意不去,毕竟是她自己拉人家过来的,于是说“刘先生,我带你去吃饭罢,我代着乔礼的一份心意去。” 旋即起身,又回头看向陈乔礼,说道“乔礼,你安心忙罢,我带刘先生去。” 陈乔礼哎了一声,在她正要走时拉住了她的手,张思乔回眸一笑,“嗳呀,我马上就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挣脱陈乔礼的手,她就对刘士说道“刘先生,咱们去那边。”言罢,指了指前边儿的酒楼。 刘士点了点头,和陈乔礼摆摆手“再会。”之后就和张思乔走远。 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酸楚楚的,他见不得自己的思乔和别的男人单独吃饭,醋坛子马上就打翻,坛子的碎片洒的哪里都是,醋味儿缓缓弥漫开来。 可又转念一想,自己也未免也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罢,思乔只是怕失礼数,这才代表他们二人去吃饭的。 正想着,前边儿的人就说道“陈大夫,您怎么啦?在这里愣半天了。” 思绪这才回到现实中来,连连赔笑说道“哦哦,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