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你有上百上千件华丽的衣物,那么就算丢了一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没了花似雪,他们还有千百个美丽少女可猎。 裴云惊见过他们带来各式各样的女孩儿,各式各样的女孩儿们长着各式各样的脸,圆脸、鹅蛋脸、长脸、但无论她们是什么脸,总之都是极美的。 见的女孩儿越多,他越想念花似雪。 终于在某一个夜里,他跑到万花楼,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迎上来,他厌烦地甩开她们,直奔老鸨,直言要找花似雪。 老鸨子将他请到一间屋里,吩咐丫头端了些云片糕、红枣、瓜子上桌,又不动声色打量一番这衣着华丽,傲气矜贵的少年,才笑着道:“小花已不在这里了。” “她不在这里,她去哪里?” 老鸨摇头:“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她是偷偷溜走的?” 老鸨道:“有一天她冒着雨回来,似乎是遇见一件很伤心的事,人一不顺,什么事也不顺,她回来后又和她娘吵了一架,过了几日,眼见娘俩要和好,突然间就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瞟了裴云惊一眼:“她娘因着这事,已病了好几日,一个半大的女娃儿能去哪里?真是愁死人了。” 裴云惊觉得不是滋味,他觉得花似雪会一直在。 这几日他想了许久,对她的思念终于战胜自尊,使他拉下面子来找她,他觉得,她那么喜欢他,只要他肯说几句好话,低个头,她就会一如既往喜欢他。 他至少有七成把握。 没想到,他竟然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随手扔掉一个布娃娃,以为只要乐意,就可以再捡起,等到你回头时,却发现布娃娃已经不见了。 他很失落,很失落,仿佛忽然间发现自己最喜爱的还是那个布娃娃。 然后,他就开始找。 他听老鸨子说,花似雪是在八天前消失的,发现她不见时已是第九日的辰时,也就是吃早饭时,而听她身边的丫头说,昨夜亥时一刻她还在沐浴。 也就是说,她是在亥时一刻之后到辰时之前溜走的。 推出确切时间,裴云惊又问了些问题,老鸨子说打发人寻了足足九日,几乎要把朝云城的茅厕都给掀起来了,就是没见着个人影。 老鸨子语气笃定,裴云惊打消了怀疑的念头,推断出她已出城。 城门卯时才开,也就是说她在卯时之后,辰时之前已出了城门,他只需要去问问那日守城的士兵即可。 卯时进城的人很多,大多是村里的农民挑着新鲜蔬菜水果进城来卖,出城的人却并不多。 裴云惊问出了四个人,三辆车,他连每个出城人的样貌都打听得很清楚,当即命人去打听。 打听到出城的那四个人和两辆驴车都在傍晚时回了城,那么只剩下一辆驴车。 他又派人四处打听赶车的人,终于找到在家修养的老杨——老杨历经“鬼屋”一事后连日赶回家,一回家就倒下了。 老杨本来病得下不了床,记性也不好了,但一锭银子握在手里时,老杨忽然不病了,记性也好起来。 他将那日搭他车的小伙子样貌、身形、身高,声音,用他仅知的几个词汇描绘出来。 裴云惊命人奉上纸笔,按照老杨描述的样子画下,富家公子,总是有那么一两样本事的。 老杨看了一眼,惊得指着画上的人,叹道: “就,就是这细皮嫩肉的小兄弟,那夜我醒来后,房子和人都不见踪影了,也不知这小兄弟在哪处。” 裴云惊派出四五十人,从老杨走的路程一路找到尧城,尧城地大、富饶、人多,找了十几天也没看到相似的人,直到那日花似雪出门向一只眼讨债,被盯梢的盯个正着,立即飞鸽子禀告,裴云惊马车也顾不得乘,快马加鞭赶来。 来到尧城时,他先给楚府递了拜帖,又找找了家客栈,换了一套衣服,净了面,梳了发,将自己拾掇得干净又潇洒之后,才去楚府。 没有哪个男人会在喜欢的女人面前露出丝毫狼狈。 他没想到花似雪变了,对他如此冷漠。 02 花似雪已不在乎裴云惊,却还在乎裴云惊说的话。 她娘病了。 这几日她惴惴不安,想着要回家看娘,可一想起朝云城,一想起朝云城那些人,她便觉得压抑。 况且,尧城与朝云城两地相隔之远,若无快马,至少也要七八天的时日,楚府会允许吗
?回去之后,娘还允许她出来吗? 她想娘,但不愿意待在朝云城。 她喜欢尧城,这里热闹、繁华,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身份,也没有人会管她的闲事,虽然辛苦些,但却踏实、充足。 一个人在世上的首要任务,就是养活自己。 难题虽多,但她必须回去看望娘。 她寻思好几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她回过神时,却惊讶发现她已什么活都不必再做,因为有人替她做了。 她准备洗衣时,盆里堆积如山的衣裳已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阳光下。 她准备扫地时,地上已连一片树叶都瞧不见。 她准备洒扫房屋时,屋内连地板都干净得发光。 她准备修剪花草,花草也已被修得干净美观。 她站在宽阔雅致的庭院里,茫然四顾,忽见三四片枯叶被风卷落地上,眼睛一亮,正准备捡起,宋心儿飞奔过来,一扫帚将落叶扫了。 花似雪似乎已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每日只需要吃饭、睡觉,发呆,其他什么也不必做。 花似雪盯着宋心儿,宋心儿也瞟着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花似雪见她欲说还休的模样,主动挑了个话头:“这几日我太过懒散,多亏你们帮我分担活儿,真是多谢了。” 宋心儿见她说话温柔可亲,这才凑过来,眼里露出一丝八卦,压低声音道:“其实是有人请我们帮你做的,你知道是谁吗?” 楚家是大家族,人脉、财富根基深厚,裴家虽不能与其匹敌,但裴大老板好歹也是个大老板,两家之间也不免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也有个交情。 裴云惊送拜贴时并没有打父亲的名义,但也依然被楚家视为贵客,如今他尚留在府中做客。 花似雪摇头,一脸认真地道:“我不知道。” 宋心儿道:“是裴小公子啊!”她话锋一转:“小花,你和裴公子先前认得么?” 花似雪摇头:“不认得。” 宋心儿露出怀疑的神情: “既然不认得,裴公子怎对你这般好?他让我们帮你做活,还给了银子咧!” 花似雪想了想:“大概是有企图。我娘说,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对你好,多半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宋心儿盯着她的脸,眼神一亮: “他一定是看上你这个人了!” 花似雪不说话。 “这位裴公子既然能和楚家有关系,家里不是当官就是有钱,他人又生得俊,小花,你真是好福气啊!” 她还未说完,已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花似雪道:“你莫把那些贵公子想的太好,他们喜欢你时,自是对你百般好,他们不喜欢你时,绝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宋心儿眼珠子一转,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坏笑道: “莫非你还想一辈子跟着他们不成?他们能有无数个女人,你为什么不能有别的男人?” 她搂住花似雪的肩,低声道:“就拿你和裴小公子来说,你们俩人生得俊,在样貌上谁也不吃谁的亏,在钱财上,只要你让他开心,他就愿意大把大把送钱给你,就算以后各自散了,你也不亏,对不对?” 这一番话下来,花似雪忽然对她刮目相看。 能选进楚府的女孩儿,样貌和身材总不会差。 宋心儿身姿高挑,样貌清秀,为人和善,又好说话,她总能和别人处得很好,从不和人红脸。 她平日不爱说,只爱听。 恰好这姑娘堆里多半爱说话,聚在一起时都争着说话,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不甚尽兴,就私下找宋心儿说。 她不抢,也不争,只等人说完才开口,大家都很喜欢找她说,同她关系更好了。 久而久之,说的人没变聪明,听的人反而变聪明,她成为浣纱苑最有主意的人,大家拿不定的事,都来找她商量。 但她从不轻易给人出主意,因为她觉得,若一个人时常给别人出主意,成了好事,是人家的,若成了坏事,人家反而会怪在你身上。 是以,每当有人问她拿主意时,她反而会拿自己的事去问别人,让人替她拿主意,那人替她拿了主意,自己的事也有了主意,不必再问她。 她给花似雪出主意,是因为花似雪从不问她拿主意,她就偏想去给她拿主意。 大部分人岂非也是如此,该管的不去管,不该管的偏要去管。 花似雪摇头:“我既不钱,也不图貌。”
宋心儿道:“既不图财,也不图色,那你图什么?” “我只愿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 宋心儿见她是个有主意的,点头道: “有些人为权而活,有些人为钱而活,有些人为面子而活,有些人为儿女而活,你却是为自己而活,难怪裴小公子对你喜欢得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