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哥大嫂一路照护,我们就此别过了。” 踏上了京畿的土地,雁翎同着范姓夫妻简单作别,就打算独自前往阿娘交待的那个地址去寻找亲人。 然而范梅氏却道:“傻闺女,你以为这里是临河呢?下了船就能是城里了?这里是京畿地,渡口离着城郭还有三十里地呢,你认识路吗?” 雁翎恍然:“三十里?这么远?” 再看周围下了船的旅客,大部分都去了渡口外的驿站去乘坐马车了,有些不太宽裕的则显然是有亲友来接他们,无论是牛车还是驴车,都已经等在驿站的马场上了。 “那我……也去驿站乘马车吧。” “租马车要好多钱,怎么说也得一二两银子,孩子,你钱够吗?”范梅氏关心道。 “有的……”雁翎怯生生地说,赵桓征当玉佩剩下的元宝还有三个,出发前她兑换成了碎银子带在身上。 范氏夫妻面面相觑,没想雁翎看着挺贫苦,居然有租车的钱。 范梅氏笑得亲善,对雁翎道:“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正好我和你大哥经常北上,有一直包年的马车在等我们了,干脆你跟我们走吧,省下来钱银给你亲戚买些见面礼岂不是好?若你寄人篱下,还要给些饭钱,才说得过去。京畿不比临河,人情寡淡得很呢。” 雁翎本来就对陌生的上京怀有一些畏惧,一听此言,便有些犹豫。 在片刻间的犹豫不定中,范梅氏把雁翎拉到身前,连哄带劝地拉着她去了不远处的马车上。 车夫显然是和范氏夫妇非常熟悉,上车以后就递给他们两个食盒,里面放着些点心和团子。 因为雁翎是搭车,自然也没有准备,范梅氏就把自己的点心分给了雁翎。 一路上,范氏夫妇似乎是看雁翎一个人在旅途中有些孤单,经常分给她吃食,下船休整的时候也总是喊着她一起,雁翎对他们也因此有了些信任与依赖。 范梅氏吩咐车夫先送雁翎去她的亲戚家,雁翎百般推辞,还是拗不过她热情,于是只好答应。 马车只是最寻常的款式,马也是老马,虽然京畿的驿道建设的平坦宽阔,但是仍然走了大半天才入了城门。 起初雁翎觉得渡口的水门已经十分宏伟,见到真正的帝都城门,才知道什么是巍峨宏大,简直堪比一座山峦,城门口的亲兵穿着禁军的军服,列队守在高大的城门两侧。 范梅氏看着城门处的卫兵比往日来京师时多一些,问马夫:“怎么这么多卫兵,穿的军服看着也比从前像样。” 马夫道:“嗨,说是前些日子太子回京,这些亲卫是前些日子来迎接的。据说以后也不撤走了,皇后懿旨要加强城防守备。” 似乎是觉得这些属于“国是”,为了避免祸从口入,车夫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这都是贵人们的事,咱们小民可不敢到处乱说呀。” 雁翎觉得马车夫和范梅氏都是挺奇怪的,一方面其实特别想知道皇祖高门的各种秘辛和丑闻,另一方面又很有警戒心。 难道皇城根下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过了城门,大道就分成了若干条,让雁翎震惊的是京师的车道之宽,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而且每一条支路似乎都可以行驶马车。这在岭南是绝无仅有的。 马车夫停下,回头等着车上的人告诉他具体的地址。 “阿翎,你的亲戚住在哪条街巷?你记得清楚吗?”范梅氏问。 “京兆府前街甲字第一号。”雁翎凭着记忆回答道。 她记得阿娘临终前反复让她记住这个地址,为了防止她忘记。 马车夫听完忍不住回过头来,眼睛都瞪得圆滚滚的:“京兆府街可都是大宅门啊!小姑娘,你是不是记错了?” 雁翎又想了想,自己并没有记错,便说:“没说错,就是这一家。” 老范多少知道些京师的地理格局,对京兆府街也有些印象,有些狐疑地看着雁翎:“京兆府街的亲戚,是你的什么人?” 高门大户谁还没有个穷亲戚了,哪家达官显贵的宅邸不是住着个表姑娘来投亲,这在京师根本不算什么稀罕事。 然而雁翎的话,却让车上另外三个人震惊不已,她低着头说道:“我阿娘说,我生父就住在那里。” 三个人听完了只觉得是天方夜谭,这么一个岭南来的小镇姑娘,都没怎么读过,怎么可能有京兆府高门大户的亲爹? 还是马夫头脑活泛,第一个想清楚了:“嗨,说不定你亲爹是府上的把式,可能和我一样,也是个驾辕的!高门大户又不是只有老爷将军。” 一
言也让范氏夫妇明白过来:“对啊,说不定是府上的管家、家丁呢。去了才知道。” 车夫扬起了马鞭,马车沿着京师的康庄大道前行,经过了堂堂的京兆伊府衙,就是京兆府前街了。 果然像马车夫说的那般,这里是众多内阁大臣的府邸,高门大院一处连着一处,到了一处石狮子最雄伟,宅门最高大的官邸,马车停下了。 “姑娘,这就是京兆府前街甲字第一号了。”马车夫定睛看了看宅门上的牌匾,讶然道:“呵!原来是辅国大将军府!” 雁翎从马车上下来,眼神落在高高宅门上的金字牌匾上,这几个字不算复杂,她都认得。 阿娘只是告诉她这个地址,却没有说过是谁家的府邸,甚至连亲生父亲的名讳也没有告诉她。 她从发间拽下了一根宫样的金簪子,那是阿娘留给她的信物,交待她只要拿着这个给宅子的主人看一眼,便会知晓她是谁。 握紧了这根金簪,她缓缓走过去,看到宅门紧紧关闭着,于是去扣响门环。 不一会儿,一个家丁出来,竟然是身着铠甲的兵士,身量极高,人极壮硕,眼神中满是杀气,说话的声音也如洪钟:“来者何人?为何扣门?” 这个兵士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还好雁翎并非心虚的贼子,否则但是这杀气盈盈的目光,就足够让她魂飞魄散了。 “我,我想见一见您宅门的家主……” 她只是个岭南小镇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让这兵士明白。 “家主?”兵士是个刚直的脑子,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或许雁翎说得是大将军,他哼嗤一声闷笑道:“这宅门的家主就是辅国大将军,你以为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可是,我真的要见他,我是来找我的亲生父亲的!” 雁翎心里有些急迫,语气也破碎了,然而在这守门的大兵听来,这个理由简直太可笑了。 雁翎坐了十几天的船,此刻衣衫也皱巴巴的,发髻也称不上齐整,用带着岭南口音的官话,磕磕巴巴说着这不着四六的话,让大兵开始怀疑她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这是大将军的内宅,你莫要在此寻衅滋事,再纠缠下去,莫怪我不客气了。” 大兵几乎是在下最后通牒,吓得雁翎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范梅氏跟了过来,一把扶住了她,雁翎还想争辩,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范梅氏大体明白了情况,对兵士笑盈盈说道:“大兵莫要震怒,我们可能是找错了地方,这就走。” 范梅氏朝雁翎使一个眼色,打算把她拽回马车上。 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土丫头,不知道深浅,万一激怒了大将军府的卫兵,是可以直接缉拿他高官的,这里离着京兆伊的衙门口不过就是一条街的距离。 然而雁翎不肯放弃,干脆甩开了范梅氏的手,一下子跪在卫兵面前: “我阿娘临终交代我来这个地址寻亲,阿娘不会骗我,请兵士通传一声,求求您了!” 其实雁翎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辅国将军府的东侧有一处旁门,连通着专门给大将军修建的一条竹林小路,从那里可以直通房,方便他出入府邸,也隔绝各种从正门等候他,而他不想见的同侪或者想来做门客的英才。 这气派的大门,平日里反而是家丁和奴仆门用的,最多是大小姐偶尔出门见人,需要乘坐马车时,才在这里出入。 卫兵一看雁翎跪下,就觉得这脑子不太好的乡巴佬是要撒泼,干脆也金刚怒目道:“你这疯女子,竟然敢在将军府门口胡搅蛮缠?” 大喝一声就要叫家丁出来把她绑去京兆伊问官。 范梅氏一听也急了,忙上去拉起雁翎,一边还对卫兵赔笑脸说着好话:“这丫头不是有意要骚扰高门宅院,请兵士大人网开一面,我们这就走……” 家丁出来前,三人在宅门口撕扯起来,嚷嚷的半条街的人反而都围观在这里了。 正在这时,一辆金漆巧雕的华丽马车停驻在了宅门口,款款下来一个戴着面纱衣着华美的女子,看着和雁翎的年纪相当,只是相当高贵,下马时有婢女在她跟前搀扶。 见自家大门口起了这般聚众围观的稀罕事,杨诗瑶的第一反应是好奇:“卫兵,怎么了?” 卫兵撇开雁翎和范梅氏,单膝跪地对杨诗瑶行礼:“属下恭迎小姐回府,这里又个乡野疯妇闹事,属下这就处置好,不敢惊扰小姐尊驾。” 杨诗瑶往卫兵身后望去,正和那个衣着凌乱的女子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