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樢将白鹤行带到连珩房,便道:“白将军,请在此稍作等候。”
白鹤行微微一笑,依言站定了,身形如林中松柏,他等了一会,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回过身,看到的却不是连珩。
来人是一位衣着简朴的老伯,手捧两件雕花髹漆梨花木长盒,肩背佝偻。
白鹤行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十指均有厚茧,指节处有经验累月的细小伤痕,便断定他应该是一位经验颇为丰富的工匠。
老人不认得他,但依稀猜到他身份应该不一般,低着头称呼了一声“大人”。
盒子里装的应该是要给连珩的东西,白鹤行热情开口道:“王爷不在,我帮你转交。”
老人对此诚惶诚恐,将长盒交到白鹤行手里,恭敬地退下了。
白鹤行没有打开长盒,他并没有那么强盛的好奇心,更何况这是要交给燕王的东西。他对燕王连珩有所耳闻,却并无接触,此次受他兄长白斐山的安排来风津协助连珩,将是他首次和连珩共事。
在来之前,白斐山再三叮嘱,既不能和连珩私交过密,也不能和他结仇积怨,因为白鹤行代表的是白氏赤旗军,一举一动都可能将白氏置于两难之地。
大沂新帝年幼,连珩手握大权,朝堂上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以丞相乘仲为首,拥护新帝,称为乘党,另一派则主张身为先帝兄长的连珩掌政,以太尉袁轻为首,其中多是武官,称为袁党。
白老将军和乘仲有同门之谊,但却身处武官集团之中,难以抉择,索性拒不表态,他的两个儿子也将其贯彻到底,不参与权派之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半年前,大沂边境村落被辽人渗透,军中还出了叛徒,以至连珩受伤,在绥栗山一带失踪。朝堂动荡不安,在袁党威压之下,首先遭殃的就是镇守在绥栗山一带的白氏赤旗军。
绥栗山辽阔,横纵延绵数百里,崇山峻岭险之又险,又逢大雪封山,连珩若是一昧突围而深入绥栗山,便是有去无回。白斐山带兵日夜搜寻,发现辽人确实是有将连珩逼入绥栗山的计划,但连珩也看出了辽人的想法,所以才拼死突围,最后白斐山是从雪地里将连珩挖出来的,
庆幸的是连珩还活着,但白斐山也不禁后怕,若连珩真的死了,白家恐怕将会风雨飘摇,所以他率先一纸奏疏自己领了一个失职之罪,并在奏疏中表明,不止浔州军中出了叛徒,乃至整个边境七州,早已被辽人渗透。
此话一出,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百位官员各执己见,就在这个时候,御史大夫梅应雪站出来力排众议,主张先纠察浔州官员,闵、棣、裕、卫宿、平、清怀六州皆要接受朝廷派出的刺史巡察,凡是有所异动,可按叛国之罪就地处死。
三月后,浔州守卫军中查出两个潜伏多年的辽人,二人当场服毒自尽,线索一断,其余六州的巡察陷入困境,连珩伤未痊愈,于襄都召见梅应雪、白斐山。半月后,连珩前往闵州风津,以修养之名,行刺史之责。
又月余,白斐山回到绥栗山,两天后暗中前往平洲。
白鹤行要比白斐山小十岁,自幼跟随父兄在军中长大,年初才及冠,时任赤旗军上骑都尉一职,组建了自己的铁骑小队,游走在赤旗军本部数十里之外,在白斐山走后,便接过了赤旗军的管理职权。
小半月前,他收到连珩传信,他带兵来到风津,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夜宿在城外,却发现了一些异样——他在山林之中的某些树干底部,发现了人为的划痕,这些划痕日期已久,被长高的杂草掩盖,若不是心细如发,实在很难发现。而这划痕显然是来自两拨人,前者留,后者看到提示后再毁去,新旧叠加,条条杠杠,显得杂乱无比,但白鹤行还是看出来了,这是辽人的简略字。
他记下符号,画在纸上,传信给连珩,得到连珩首肯后一路追查,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流寇身上。
二人本就疑心和辽人勾结的可能不是官而是匪,经此一事,心中就都有了答案,调查的方向也更加清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珩试着抛出诱饵,但并没有钓到自己想要的猎物,直到派出去的二十人车队遇袭,意味着隐去多日行踪的流寇终于露面。
白鹤行在外蛰伏,命令两人一路尾随流寇,终于找到流寇躲藏的地点。
白鹤行却并不急于一时,只留下亲卫在周围潜伏,按兵不动,自己则亲自来风津向连珩说明,并且希望连珩协调风津知府章齐帆,拿到风津守军调度权。
此事虽不能太急,但也决不能拖延,狡兔三窟,不得不防。
他今日来连珩府上,主要就是为了这一件事,只要有连珩首肯,章齐帆那边就很好办了。
思忖间,连珩已近至眼前,白鹤行正欲行礼,才意识到手臂里还捧着两个长盒。
连珩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免了行礼,开门见山道:“你要的风津军队调度权,章齐帆已经交出来了,我会让邬樢配合你。”
白鹤行了然,道:“在正式行动之前,我会一直守在风津城外,但我希望时间不要太久,他们不是只有一个窝点。”
“你需要多久?”连珩坐了下来,看到他捧着的木盒,略一挑眉,“?”
“如果要查出流寇其他的窝点,时间会久一点,但没有必要,我已经令人盯着他们了,最多一天,就能将他们全抓了。”白鹤行将木盒放在桌子上,继续道,“当然,全杀了会更快。”
连珩道:“首领不能杀,其他可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没有避讳白鹤行在场,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副银镶玉的项圈,两指宽,卡扣处是全银制,有一段银锁链延伸出来,项圈正中心,悬着一个吊坠,上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连珩只看了这一个,手指拂过,玉石触感冰凉,他很是满意,随即合上了盒子。
白鹤行只看一眼就移开目光,心里不禁想,燕王府里养宠物了吗。
白鹤行自幼长在军中,每年会回襄都待上一月,虽然和襄都的权贵子弟接触不多,但他年纪小,又有军功傍身,性格随和,出手阔绰,旁人也乐得主动和他交朋友,每逢雅集,也会给他寄去帖子。
白鹤行在雅集上见过带着自家宠物赴宴的公子小姐,那些猫狗貂狐被养的油光水滑,很是乖顺,脖子上戴的也是这么精致的项圈。白鹤行说自己也养了宠物,旁人好奇问起养的是什么,他很是认真地回答,养的是一头黑狼。
旁人神色讪讪,他却兴致勃勃介绍,他先是在林中发现了母狼的尸体,在尸体旁边发现了一只小狼崽,他将其带回营中养大,为了保持野性,吃的都是生肉,长大后也只认他为主,只要听到他的哨声,它就会出现。
他一讲完,就有人要他吹哨子,要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狼,白鹤行却说:“这可是在襄都,我怎么能把狼带进来呢?”
众人觉得他在说大话,嬉笑着散去,白鹤行气鼓鼓地回家,并在来年回襄都的时候偷偷带着自己的狼,被白斐山发现之后,狠狠挨了一顿骂,黑狼也不能幸免,灰溜溜的,一步三回头地折返进了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