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幼在发烧。
医生还没赶来,她的身体上下所有的伤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包括那条被祝元凯熔得只剩下骨头的腿,已经长回血肉,覆盖皮肤,看不出曾经重伤的痕迹,是用医学奇迹四个字都无法解释的神迹。
但是她高烧不退,深陷噩梦,迟迟不能醒来。
医生也检查不出问题,读心术者的大脑用现有的仪器很难检测出人类医学范畴内的毛病,宴林不得不释放更多的安抚情绪,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裹起来。
宴星潼已经被他严厉惩罚一顿后关起来了。刘萱萱身为宴星潼的私人家庭老师,而且是级别很高的异能者,把她放在宴星潼身边就是为了把人看住,结果她不仅不规劝学生的行为,还纵容包庇,也受到重罚。
宴林在阿幼床边坐着待了会儿,确定她没有大碍了,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一把抓住了衣摆。
“别走。”仍陷在梦魇里的阿幼把那片衣摆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在手心,“求求你……”
宴林看了看她不肯松开的手,又看了看她被汗水濡湿、眉头紧皱的睡颜,轻轻一叹,最后还是坐了回去。
整个房间充满了柔和平静的安宁与镇定,舒缓如小夜曲的睡意慢慢流淌进阿幼的每一条神经,驱散她的噩梦,替换成温软、安全、恬淡的梦境。
祈白宥不是软弱的人。
或许在穿越之前她被家人、挚友捧在掌心,是像时怡夏或宴星潼那样有大树遮风挡雨,所以再怎么胡作非为也不害怕承担后果的小公主,但穿越后的她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筹划谋杀计划,一个人逃亡,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历经苦难。
她孤独地悬浮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之上,独自承受着至今没有任何人给她解释原因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和痛苦。
好累,真的真的好累。
就算她知道宴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绝对不可以信任的人,但在这一刻,就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他传递出来的信息是安全的,释放出来的善意是温和的,不是和其他人一样的要她去死。
所以,就半个小时,或者十几分钟,让她躲在他布满利刃的羽翼下,休息一会儿,只需要一小会儿就好……
宴林看到眼泪从阿幼紧闭的眼角溢出,流进她细软的长发里。
他有些惊愕,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没有泪腺的人,因为她看起来一直都很淡定和麻木,好像不会哭,痛觉也十分不发达。
他给她的情绪力量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足以让他们从睡梦中笑醒,持续一个月的好心情。
但这些却依旧抵不过阿幼心底的悲伤。
这说明,阿幼心里的悲伤和绝望已经聚集到能让人陷入最重度抑郁症的程度,以及,她的能力在她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已经提升到能抵抗和削弱他的能力的程度了。
宴林没有伸手帮她擦眼泪和汗,只是静静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陪着她,撑着额头想事情。
祈白宥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枕着胳膊睡着的画面。
她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敢相信宴林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而且期间一直释放安抚和欢欣的情绪,房间里的甜美睡意都快凝成实体流淌出去了,她敢保证,方圆一百米内的人全都沉浸在美梦里。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基地她的房间,而是宴宅里那间客房。
宴林居然把她接回了宴宅。
祈白宥在被子里感觉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变成缺胳膊少腿的更可怕的怪物。
她刚动作,宴林感觉到房间里情绪的波动,醒了。
祈白宥和他四目相对,一时相顾无言。
宴林轻咳了一声,刚醒来的他看起来还有点迷蒙,加上不舒服的睡姿让他的脖子酸痛。
他捏着脖颈站起来,“既然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等一下。”祈白宥叫住他,从被子里爬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宴林注意到她对他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
他看她一眼,“洗漱后到餐厅来,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祈白宥愣了一下,“好。”
她洗干净满脸干涸的泪痕——刚刚她就是用这张脸和宴林说话的,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比这恶心百倍的样子宴林都见过,他出现在体育馆时,她没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只剩骨头,浑身鲜血淋漓,也没见他当场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