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娘家吃过晚饭,张绣回了程家。到院子里,见村长从屋里出来,捧着水杯子笑,
“那我就先走了,程老师,咱们说定了。”
“明天我就过去。”程超在旁边送。
张绣跟村长打了声招呼。
村长又哈哈笑几声,对程超说:“你这个老婆,不简单呀,现在咱村一半女人,都进绣厂了,说不定明年,咱们村儿还能评个致富先进村呢。就是有一点,女人们有了钱,太横。就说我那老婆子吧,才挣几个钱,洗脚水都不给我倒了,哈哈……
送走村长,俩人回屋,张绣一边摘围巾,一边问,“村长干嘛来了?”
“学校一个老师,家里出了点事,让我代几天课。”
桌上放着一摞小学课本,程超坐下,翻开,扫过几眼,便拿出钢笔,时不时写几个字。
张绣倒了杯热水,放到他手边,问,“那群孩子,听不听话?”
程超说:“比你听话得多。”翻过一页,头都没抬。
张绣却听得心头微颤,说不清是甜,还是苦。
这时候,电话响了,张绣走过去,接起来。
那边说:“请问,是程先生家吗?这里是绣师协会,明天下午两点,请再来一趟。”
下午两点,张绣准时到了绣师协会,她把车子放在院儿里,摘下手套,放进布包,搓了搓手。
天挺冷的,东边雾蒙蒙的,怕得下雪。
屋里暖和得多,炉子里的火亮蹿得很高。
小楚斜倚在椅子上打瞌睡,时不时打声呼噜。
今儿没人等着报名,张绣直接走到桌子前,咳嗽一声。
小楚惊醒,“谁这么没……”见是张绣,态度缓和一些,往她身后看了看,坐正身子,拿出报名本儿,“那老板呢?没来?”
“嗯。”
程超去给孩子们上课了,张绣也没想多说,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介绍,
“我叫张绣。”
怕下雪,她想报完名,早点回家。
小楚在报名表上写名字,笑了一声,带着不屑,“你那个金主,到底什么来头?昨儿我把他电话一递上去,会长立马就安排了。看来,他为了捧你,下血本儿了。”
金主两个字,不怎么好听,不过张绣懒得解释,把手套拿出来戴上,就准备走,“哪天考试?”
“不急。”小楚放下笔,往后一靠,拿起保温杯,“会长说了,你这个情况特殊,还没有直接参加考试的资格,得让组长验验手艺,验过了,再安排。”
话刚说完,进来个男人,又高又瘦,眼角皱纹很深,边走,边往手上抹保湿油,那双手白皙光滑,细致得很。
小楚站起来,叫了声,“冯组长。”
然后,手一指张绣,“这就是那走后门儿来的张绣,您验验。”
冯组长瞥了张绣一眼,挥了挥手,小楚就出去了,还从外面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两个人。
冯组长坐下,一只胳膊肘往桌上一搁,朝张绣招招手。
张绣摘下手套,从布包里拿出绣品递过去。
冯组长却没看,去捏张绣的手。
张绣收回手,“你干什么?”
冯组长嗤笑,靠在椅背上看他的手指头,
“一个绣师,连手都护不好,能绣出什么好东西。”
张绣手白嫩,是沾了年轻的光,从来没有刻意保养过,再者拿针多了,指腹上难免留下茧子。
刺绣靠的是经验,是心,从没听说过验货要先验手的。
但这冯组长看着倒像是混这一行的,张绣心里多了两分敬重,把自己的绣品拿起来打开,
“冯组长,你先看看我……”
冯组长捏住绣品边角,一扔,手绢掉在地上。
“不用验了,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