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徒步前行。 顾清晖有伤在身，支撑不了很久，这一点，周暖心知肚明。 大约未时，周暖发现，顾清晖步履逐渐沉重，落后她一段距离，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喊她停下。 一般人，很难坚持这么久。 顾清晖，一直是一个值得他人尊重的人。 “怎么样？你还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走在前面的周暖，见顾清晖久久没跟上，担心他有事，返回去找他。 “不必了，锦州城还有多远？”肩伤是暂时性止血，根本没好，因此顾清晖走的很吃力。 昨夜，周暖已舍命救他，他不能再拖累周暖，故而拒绝了休息，希望早点入城。 顾清晖自伤后，一直未能好好的休息，现下，脸白的像个鬼。 “顾公子，得罪了。”他这般不顾身体，执意前行，让周暖深感不安。她明白顾清晖的用意，但不能让他这般任意妄为。 不等顾清晖反应，周暖主动上前，搀扶顾清晖，坐下休息。 两人身体接触的一瞬，敏锐的周暖，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管顾清晖如何想，周暖只想救他的命。 “周姑娘，你～”顾清晖眼神诧异，十分意外周暖的举动，来不及拒绝，他反应过来后，挣扎着想站起来。 肩膀却被周暖双手按下。 顾清晖抬头凝视周暖，眼神不解。 她为何要阻止自己？ 两人现在处境困难，应当尽早进城才是。 周暖也同样凝视他，不甘示弱。 荒野中，两人静静对视良久。 暧昧悄然而至。 感觉到不自然的周暖，双手瞬间，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松手了。 顾清晖眸色一深，低下的嘴角，悄然一勾。 “顾公子，你为何要进城？”这个问题，是周暖见了顾清晖后，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因为端王。”按压他的力量很强，尝试了两三次，顾清晖依旧挣脱不开，无奈，他只好放松身体，坐下休息，顺便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是死了吗？”听到端王的名字，周暖十分惊讶。 据她所知，大约五年前，即乾宁十年，端王顾清礼，因弑父篡位失败，已被登基之后的新帝，即顾清晖，已经赐死了。 “本来是，但朝廷，出了意外，他没死成。”顾清晖不明白他为何要跟周暖解释这些，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或许，七年前，早已命中注定。 “乾宁十年，顾清礼篡位失败后，父皇念其皇家血脉，不欲杀之，思虑再三，将他关押于天牢，永世不得出。 父皇驾崩后，我登基为帝，为剪除后患，我派人去天牢除掉端王，但，端王深谋远虑，天牢里的人，除了刚入狱时，是他本人，之后替他的一直是个死囚。对此，我一无所知。” 顾清晖暗暗低眸，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端王只怕在他登基之前，就已经逃走了，而且，宫中他有不少帮手在帮他。 “你是为他来锦州的？”解释脉络清晰，周暖据此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嗯。”顾清晖低声回应。 原本，顾清礼逃走，念在骨肉至亲，顾清晖不欲追究或吩咐龙卫直接击杀即可。 然半年前，顾清礼居然通过秘密渠道给他递了一封信，看完后，顾清晖寝食难安，最后不得不妥协。 “他手上有你的把柄？”在天下人眼中，已经身死的顾清礼，怎么可能撼动贵为九五之尊的顾清晖，不管是捉拿他，还是杀了他，顾清晖都可以秘密处理。 他根本没理由亲自来锦州，除非顾清礼手中握有顾清晖的把柄，而顾清晖，他不得不来。 “周姑娘，你是聪明人。”周暖的敏锐，令顾清晖眼底一诧，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态度很明显，顾清晖不打算继续说这件事，周暖不勉强，转而说起了另一个问题。 “顾清晖，刺客，实力深不可测，你有把握吗？” “说说你的想法？”周暖方才问了不少问题，顾清晖猜，应该和进城有关。 “按你所说，顾清礼藏在锦州，设伏引你前来，路上你们遭遇了伏击、刺杀，那进城呢？你要冒险吗？”刺杀已经证实，顾清礼没死。 如果顾清晖此时进城，一定危险重重。 “从东京到巴蜀，一路刺客不断。我明白你的担心，但他手中的东西，对我而言，很
重要。周暖的分析很客观，进城很危险，甚至有去无回，但他，不能退缩。 “月麓早已进城部署，进城后，我会去找他，周姑娘不必担心。只是今日，还要辛苦姑娘，送我入城。”顾清晖早已计划好了，这次要将顾清礼一网打尽。 但，此事很危险，入城后，他们必须分开，他不能牵连周暖。 “好。”不管月麓在不在锦州，周暖都没有理由出手帮他。 卿天阁分布在大华各地，总店设在锦州城，其势力盘根错节，范围极广，加之，周暖身份敏感，若她相助顾清晖，届时一定会影响卿天阁。 顾清晖和顾清礼的争斗，说小了，是兄弟之争，说大了，是皇权之争。 如今，浣花剑庄已经站队顾清礼，若卿天阁再出手助顾清晖，届时在锦州城引发的，就不单是朝廷的皇权之争了，还是江湖上两大势力，卿天阁和浣花剑庄的争斗。 为了避免这场江湖纠纷，周暖决定，如顾清晖所言，她不插手此事。 “既然顾公子已表态，我尊重你的选择。”顾清晖不希望她插手，她的身份亦不允许，周暖当机立断。 七年前，他们分开时，说的很清楚，此后，相见不相识。 昨晚救他，已是仁至义尽。 再多，就是自作多情。 “顾公子，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时间不早了，周暖催促顾清晖赶路。 “好。”顾清晖用尽浑身力气，重新站起来，但因他受伤加上身体疲惫，步伐软绵，站立的太突然，他身体不稳，即将摔倒。 顾清晖认命地闭上眼，任由疼痛来袭。 但，一双柔弱无力的手，扶住了自己。 身体接触的瞬间，两人再次静默。 见他要摔，周暖下意识伸手去扶，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身形娇小，手，却很有力量。 这次，顾清晖没有拒绝。 两人现在的姿势，顾清晖低头，就能看到周暖黑亮、毛躁的发顶。 因为他，周暖，原本光洁顺滑的衣裙，此刻布满了褶皱，灰尘扑扑不说，已经失去了原先的鲜艳度，有些狼狈，却很可爱。 “若顺利，平叛结束后，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周暖救了自己，顾清晖理应回报，他不想欠她。 “等你有命活着，再说。”他突如其来的承诺，令周暖扶着顾清晖的手，重重一顿，很快，它恢复了原状。 顾清晖，大华天子，向她许诺，且能随意开价，只要是个人，都明白，这承诺的价值。 但，聪明如周暖，怎会不知？顾清晖只是不想，欠她。 王朝云吗？ 白纱之下，周暖讽刺一笑，很好，顾清晖。 “还要多久，才到锦州？”走了不知多久，顾清晖深感疲惫，身体越来越重。 “快了。”顾清晖差不多了，周暖必须想办法，带他入城。 很快，前方荒原上，一丛深草，引起了周暖的注意，接着，她扶着顾清晖慢慢走过去，停下。 “怎么了？”锦州还未到，周暖怎么停下了？顾清晖不解。 “你进去躲好，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深草能隐蔽他的身形，若刺客追来，不会那么快发现他。 “刺客？”见周暖转身要走，顾清晖以为是刺客，他神色一紧。 “锦州城离此地不远，我先去打探情况。若城门无异，我再带你入城。”时间紧迫，周暖来不及详细解释。 谁知她刚跨出一步，又转身回来看他，眼神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口了。 “若我不能回来，你沿着这条小道，就是锦州。”说完，给他，指了指方向。 “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顾清晖语速飞快，不加思考，像极了某人。 未来得及转身离开的周暖闻言，全身一怔，抬眼看他。 却发现顾清晖也认真地在看着她，眼神坚定若磐石，不似谎言。 微风起，站在草丛中的周暖，内心莫名一动。 “嗯，我，很快回来，你不要离开。”说完，周暖施展轻功头也不回的离开，转瞬，她的身影就消失在荒原上。 周暖身轻如燕，不多时，巍峨的城门口，赫然出现在周暖的视线之中。 她定睛一看，城门口，增加了很多排查的士兵，守备森严。 傍晚，晚霞追云，为了不打草惊蛇，周暖没有靠近城门口，隐蔽在附近的密林之中。 蜻
蜓早已入城，按照她原本的行程，今晨会顺利入锦州，但昨晚，因顾清晖，她耽误了半日。 若不出意外，此时蜻蜓早已急不可耐，一定会在城门口带人等她。 但如何让蜻蜓出城呢？ 周暖在腰身处，摸了摸，掏出一个小木哨。 哨子约小指大小，其上刻有雕花，制作精巧，若不细看，旁人乍看，以为是根普通的小木棍，只有卿天阁的人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哨子，而是他们的暗哨。 “咕咕咕~”不容多想，周暖立刻拿起哨子，吹响暗号。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城里走出一白两黑三位姑娘，出城后，她们环顾四周，步履匆匆，神情焦急，像是在找什么。 其中，身穿白色的衣裙的女子，就是蜻蜓。 紧接着，“咕咕~”声又响了一两声。 蜻蜓三人相视一眼，不加思考，迅速奔向密林所在地。 见她们入林，周暖立即从树上，一跃而下，三人顺利汇合。 “小姐，你没事吧！”“少主—。”刚才的哨声又短又急，蜻蜓、太虹、太碧三人担心周暖出意外。见她安然无恙，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暗哨是卿天阁特制的，根据身份不同，分为三类：少主及以上的，使用鹧鸪声，刺探及以上的，使用喜鹊声，刺探以下的，使用黄鹂声。声音越短，事情越急。 周暖方才用的鹧鸪哨，声音短促，说明事态紧急，急需卿天阁的人帮助。 至于，她们怎么猜到是周暖的，很简单，目前，阁主和其他少主都在城内，只有周暖还未回城，不是她，还能是谁？ “我没事。”周暖眉眼含笑，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小姐，那你没事吹什么哨子啊？害的我们跑的跟个拼命三郎似的”蜻蜓性格大大咧咧，嘴上虽抱怨，脸上的笑容，却在见到周暖后，就没停过。 “一边走，一边说。”时间紧迫，想起她临走时，顾清晖的神情，将他独自留在那里，周暖不放心，她转身立刻往回走，蜻蜓、太虹、太碧紧随其后。 “小姐，你不进城吗？”城门马上就要关了，蜻蜓用手指了指天边的晚霞，提醒周暖。 “现在不回。”周暖凌波微步，速度很快。 “小姐，你慢点~到底是什么事啊！等等我们。”蜻蜓、太虹、太碧勉力跟随其后，差点没跟断气。 “对了，蜻蜓，南楚那边怎么样了？”没回答蜻蜓的问题，周暖问起了南楚。 “南楚？小姐，你别担心。秦少主回来了。”她们离开南楚时，特别仓促。刚好昨日蜻蜓收到的消息，知道周暖担心南楚，立即汇报。 “好，跟紧我。”知道小楼回到南楚，周暖总算松了一口气。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顾清晖带进城。 片刻之后，约莫一人高的深草丛，重新出现在眼前。 四周寂静无人，风声温柔低语，安静地可怕，周暖足尖轻轻点地，悄然落下。 眼前是一丛深草。 “顾清晖。”周暖对着草丛，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草丛之中，毫无动静。 他走了？ 担心顾清晖的出事，周暖正欲拨开草丛查看情况，然她刚伸出手。 草丛之中，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破开草帘，在夕阳的余晖下，迎来新生。 是顾清晖。 周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