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云南,晴雨参半。 来到灵溪镇的前半个月,程佳韵一直享受着推开窗就能看见晴朗阳光的日子,却不想从第三周开始,整个小镇阴雨连绵,连空气中都夹杂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程佳韵一向讨厌下雨,更讨厌雨天乌云压城的阴郁感,所以整整一周,她都懒得出门,整日窝在民宿里画画。 偶尔雨停的时候,她从外窗看向不远处的水塘,总能在个钓鱼老大爷中找到谢霄的身影。多数时间,他都穿着一身呆板无趣的黑色,长手长脚的人又白净,扎在人堆里格外显眼。 虽然谢霄身旁日日立着鱼竿、放着饲料,看起来极其专业,但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基本都是摆设。他钓鱼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都是靠在躺椅上打盹儿或者看。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程佳韵便把谢霄的行为举止摸得透透的。 有时候她会感叹缘分的离奇。 这个日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居是个小有名气的男明星。 盯着窗外看了半晌,程佳韵伸了个懒腰,关上窗,滴了几滴眼药水准备继续画图。 忽然“叮咚”一声,手机备忘录弹出一条提示信息,程佳韵放下眼药水,揉了揉眼睛,点开那条提示—— 【手机备忘录提示您,距离您的“工作计划1”到期还有三天时间。】 程佳韵有些懵,接着点开详情页,查看计划列表,才发现里面记录着: 「工作计划1」 订单类型:绘梦定制 单主:谢霄 交稿日期:月22日 (温馨提示:您的工作计划即将到期,请您按时完成。) 读完提示信息,程佳韵差点石化在原地…… 距离上次与谢霄沟通画稿,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而画稿依旧停留在线条初稿的阶段,连基础上色的工作都未完成。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完完全全忘了这回事! 程佳韵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在插画师这个行业里,拖稿和悔单都是很严重的事情。 何况她日日都能看见谢霄的身影,偶尔遇见他,两人也会礼貌地打个招呼,她怎么就硬生生忘了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一单交易? 是因为谢霄没有向其他单主那样成天催着她交稿,还是因为这一周忙着绘制线上插画,把这件事彻底抛诸脑后了? “真是猪脑子……” 懊恼了半晌,程佳韵打开微信,找到最近联系人,点开谢霄的大胖橘头像,编辑好消息发送过去: 【谢霄,你还记不记得,你一周前在我这里下单了一副绘梦订单?】 【我这段时间接的订单有点多,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你下午有空吗?如果有的话,咱们碰个面,商量一下这幅画的上色问题?】 发完消息,程佳韵心里有点忐忑。这几天好不容易和那小孩儿缓和了关系,他若因为这件事情再与她闹脾气,后续合作岂不是会很不愉快? 他该不会一气之下,不付给她尾款吧? 等待了大概五分钟,对方一直没有回复,程佳韵心里愈发焦躁起来,渐渐开始坐不住。 她嫌打字太麻烦,干脆直接发了两条语音过去: “谢霄,你待会儿会回房间吗?我会把今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等你钓鱼回来,咱们商量一下后续的填色问题?” “或者,你要是嫌麻烦,我就先按照我自己的理解给这幅画填上色,然后把电子版发你邮箱。你看过之后若是觉得没问题,咱们就结单?” 一次性说完两条30秒的语音,程佳韵觉得有些缺氧,一口气喝完半杯水,然后一边等待着谢霄的回复,一边打开上次保存下来的初稿,把自己觉得不满意的地方进行调整。 然而过了十分钟,手机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微信界面没有出现任何回复。 程佳韵心想,这人不会是把手机开了静音模式,自己搁水塘边睡着了吧? 她起身走向阳台,推开窗,往水塘方向看过去,只看见几个垂钓的大叔,并未找到谢霄的踪影。 正奇怪着这人去哪了,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大胖橘头像在屏幕上闪烁个不停。 程佳韵总算松了口气,摁下接听,正准备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谁知对方先她一步开口,冷淡的嗓音透过手机传过来: “就这么点事,你至于发十几条信息轰炸我?” 程佳韵仿佛听见电话那头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无奈道:“我这不是在跟你解释吗。” <
> “知道了。”谢霄说,“等着,我正准备回去。” “好,那我去你房间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程佳韵的心情莫名晴朗起来。 谢霄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听着不像不开心。回想这一周,他没有在这件事上催过她,大概率也是跟她一样忘了这回事。 程佳韵迅速换了身衣服,抱着ipad下楼,准备去谢霄的房间。 行至三楼与二楼的楼梯间拐角,却忽然听见楼下一阵喧闹声。远处好像有车开过来,鸣笛声阵阵,仔细听起来,还有人们嘈杂的议论声由远及近。 程佳韵一时好奇,以为是民宿迎来了什么大型旅游团,正要从楼梯转角处的窗台往下看。 还未来得及探出脑袋,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程佳韵回过头,惊喜地看向那人:“谢霄,你回来了!我正准备……” 话未说完,谢霄忽然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的手腕就往楼上跑。 程佳韵懵了,莫名其妙的被他拖着跑了两条走廊。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慌张地问道:“你跑什么?出什么事了?” “别问。”谢霄只顾着往前跑,没功夫回答她。 两人一直跑到民宿三楼最隐蔽的角落才停下,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楼下一时间热闹起来,程佳韵隐隐听见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你们说,谢霄真的住在这里吗?” “网传他和公司闹解约呢,一气之下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我怎么听说,是他合约到期了,他经纪公司却逼着他续约,死活不肯放人,他被逼得得了抑郁症,无奈之下才消极避世的?” “之前不是还有人拍到他在这附近垂钓的照片,发到网上?我好像保存下来了,找给你看啊——” “啧啧啧,真帅,这么高糊的照片也挡不住那逆天的颜值!” “别花痴了,现在他的人和他的照片一样糊,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内娱就‘查无此人’了!” “喂,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家霄霄才不会糊掉,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 议论声变成争吵声,程佳韵偷偷瞥了眼,发现楼下杵着几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其中两个发生了龃龉,另外几个女孩在一旁拉架劝说。 旁边还有许多人举着手机支架,对着民宿一楼大厅的方向,看着像是代拍。 程佳韵好像明白过来当下正发生着什么,她一个普通老百姓,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谢霄,抓住他的衣袖小声问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狗仔?记者?私生饭?” “大概率是。” “他们是来拍你的?黄粱呢?这种时候他怎么不在?” “他去镇上给我买药了。” “治疗失眠的药?” “嗯。” 程佳韵忽地担忧:“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不会追上楼吧?” 但转念一想,这些人来路不明,民宿老板应该不会私自放人进来,更不会透露谢霄的行踪。 “你联系黄粱了吗?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像这种情况,你们一般都怎么处理啊,你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你的经纪人?” “吵死了,闭嘴。”此刻谢霄心慌又烦躁,哪里有心情听她叨叨个不停。 程佳韵:“……” 得,一周之前他们才刚和解,这才多久,这人的暴脾气又回来了。 程佳韵左思右想,他们一直蹲在楼梯间也不是办法,谢霄的房间又在二楼靠近走道的位置,很容易被人看见。 脑中有了主意,她当机立断,拉着谢霄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 “你要带我去哪?”谢霄明显还处在警惕中,弓着身子半信半疑地跟在她身后,像个担心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孩儿。 “先去我房间。我的房间在顶楼,又是位置最靠里的一间,你先去我那里避一避,等那些人走了你再回去。”程佳韵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时间过去许久,楼下依旧是嘈杂一片。 两人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程佳韵锁好门,找出一个干净水杯,给谢霄倒了杯温水。 许是紧张过度,一向有着严重洁癖、极度讲究干净卫生的谢霄,竟然没有嫌弃她的水杯,直接接过去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程佳韵透过窗帘缝隙看了眼,那些人还真是不死
心,依旧站在楼下叽叽喳喳个没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着实体会了一把狗仔和私生饭的恐怖,心下好奇:“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还不明显吗?我的行踪被人暴露了。”谢霄说完,一双瞳仁盯着她,黑漆漆的,叫人看不懂他的情绪。 程佳韵仿佛从他眼中读懂了什么,立马后退一步,不自觉放大声量:“看我干什么?我用性命发誓,不是我!” “我没说是你。”谢霄立马过去捂住她的嘴,“闭嘴,别出声。” 谢霄的手掌朝她覆过来,冰凉温度与她温热的唇相撞,程佳韵下意识瞪大了双眼。 一秒的怔忡后,她一掌将他的手拍开,压低声音提醒:“谢霄,这是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