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薛二奶奶面上虽然是笑着,但心底还是有些膈应得慌。
她原本就不大喜欢这位林氏,但也是奇怪,谁家像他们孙府这两位一样,一个大户人家出身的正头太太和一个歌妓出身的妾室处得跟亲姐妹似的要好,倒是家里那个老爷子跟个外人似的,寻常都只能外头去找伴儿下棋钓鱼。
薛二奶奶的娘家也是扬州人,父亲曾任两江总督,她们二人可以说是同乡,虽中间隔着一辈,但岁数只差了六岁,下人之间不是没有流传过姨太太长得比薛二奶奶还年轻这样的话,幸而是不曾传到她耳朵里过。
要她是自己过来,薛二奶奶断然是要找借口推脱不见的。可偏偏人家就打着老太太的旗号,又拿了老太太赏赐下来的一对方形翡翠手镯,这便是不见也得见了。
“姨太太放心即可,雪客这丫头如此聪明,又是老太太送的人,我怎么会不喜欢,这不就指到我们瓒哥儿跟前去了么,要是别的寻常丫头我哪放心这么安排呀。”薛二奶奶听她半天绕不开雪客那丫头,怎么还猜不出那两位的意思,就好一通说,只想把她快些打发回去。
林氏总算是点了点。
这时关嬷嬷进来通报,就说是三少爷打发雪客过来和姨太太见一面,也好让老太太知道个信儿。
薛二奶奶面上早就笑僵了,赶紧说:“他倒是个懂事的,既然那丫头过来了,就安排她和姨太太见见,你们也好说说话。”
林氏先谢过,却又道:“二奶奶贵人事多,怎好多做叨扰,我这就要回去陪太太吃下午茶了,待会门口见一面,看上一眼,也好回去跟老太太交差了。”
至此双方又客气了几句,不复一一。
等关嬷嬷送姨太太出来,雪客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林氏见她,表情先是有些恼,想着她如何不听自己话被调到这二房来就又忍不住想教育她,可走近看,又觉得她确实是瘦了,顺着手臂摸上去都被没有什么肉,再摊开她一双手看,左右都爬着一道道刚结痂不久的疤。
她又想起孙瓒说她总是时不时弄出些伤口,眼眶便一酸,当着众人的面也差点流出泪来。
“你这丫头”林氏嗓子哽着,再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你都不知道你娘急成什么样,成日在我面前哭,但你这倔脾气,非得给人家出头,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雪客自知让她们担心了,又看她寻常院子门都不肯出的人特地跑过来为她说话,心里又是酸又堵,只好来回说:“我没事你和我娘都别担心了这要入秋了你别把自己又给折腾病了”
林氏不好多留,叮嘱一番后,将特地让孙四从外头寻来的几种药膏,都一股脑儿塞给了雪客,只叫她尽管用,缺什么的只管找人带话给四爷即可。
两人也没说上几句,又匆匆分别,雪客回去时又红着眼睛,一声不吭往房角落里一坐。
她大概原以为孙瓒又在埋头苦读,自不会注意到她。
可却没想到这庄事儿原就是孙瓒最初可以跑去西府,假意随口透露的。因此她一进来便就等着她的反应。
以为她该高兴才是,没成想反而倒像是哭过了。
孙瓒原是好意。
自打雪客这丫头来后,他就觉得她与从前他屋里来过得那几个都不大相同。
她从不围着他吵,也不想尽办法在她跟前表现。他读,她也只是静静陪着,偶尔打盹看,心里但却时刻为他留意着。
天暗了些便
他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丫鬟,自然也就不会再允许随便什么人欺负她。只是要他出面,恐怕惹来的麻烦会更大,所以假手旁人是更好地选择。
但她今日不应该是高兴才对,怎么反而窝在角落,委屈得鼓成跟个河豚似的是什么意思?
“咳咳。”孙瓒清了清嗓子,总算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少爷您没事儿吧?”雪客默默抬起头。
“嗯没事。”
说完这句,孙瓒又看她默默把头继续低了回去。
他有些无语又清了清嗓子:“咳咳。”
“少爷您不会是感冒了吧。”雪客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但下一秒孙瓒就听见了她口中小声的吐槽,“哪有人穿这么多还能得感冒的怕不是读读傻了”
孙瓒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再一次黑了脸。
算了!反正他也根本没期待过这丫头会领他的情!
于是这一天,孙三少爷连着狠狠写坏了一共五张孙家四爷送来的宝贝宣纸。
另一边送走林氏的薛二奶奶也同样不太高兴。
就连林氏带来的那一对镯子,也立即吩咐下人收到了房了,多看一眼都不愿。
关嬷嬷还是懂她的心思,趁着身边也没别人,好言相劝说:“二奶奶这又是何苦,她与你又有什么过节,寻常连面都碰不上的,算是给四爷的面子,您也不应该跟她过不去才是。”
薛二奶奶翻了个白眼:“我何尝与她置气了,她一个妾,我自降身份干什么。
可她偏要来惹我你也不是没看到她今日那副样子,左一个老太太,又一个老太爷,生怕旁人不知道有这两位给她撑腰似的,多大的架子一个丫鬟而已,也不惜跑到我院里来充长辈”
关嬷嬷知道她听不进去,就干脆赔笑:“人家是婆母,二奶奶你是儿媳,人老太太就是这个意思,咱还能不听吗?”
“就是怕她拿婆母身份来压我,我才好说歹说让二爷挪了府,不然哪有我如今的清净日子,原本我嫁进他们孙家,就该他们感恩戴德才对。”薛二奶奶说到这里,又不免生气,“我拿她林氏没办法,难道我拿那个小丫鬟还没法子吗?”
关嬷嬷听闻立刻紧张起来:“你这不会是”
薛二奶奶根本已经没在听她说话,勾了勾嘴角,自言自语道:“她要那丫头好好的,我偏就不如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