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众人都在老太太的平乐堂用饭。
甄氏说了半晌正在兴头上, 饭后还想拉着几人继续, 奈何老太太要午休,融哥儿瞧了一上午热闹也困了,只好先各回各房歇着去。
时瑾也小憩了一会儿, 春来困顿, 午觉睡得头脑昏沉,竟还乱七八糟地梦见了当初随陆瓒初来京城之事,醒后烦躁非常。
游妈妈贴身伺候, 瞧出来自甄氏提了那位姓陆的榜眼后,时瑾神色便不大好,因替她散了头发,按摩额际,边道:“夫人可是觉着那高中的榜眼是陆瓒?”
哪里是觉着?她知道就是。
游妈妈脸色凝重了些, 想了想, 小声劝慰:“若真是陆公子, 那也没甚么。老奴见识少, 不过也知头甲三名几乎都是入翰林的,届时与咱们都督不相干。且夫人在内院, 两厢便如隔了山海, 根本见不到,夫人无需过于担心。”
时瑾胳膊盖在眼睛上,心中不安仍旧难以消除。
游妈妈一顿, 压低了声音又说:“就算万一, 万一中的万一, 哪天不小心撞见,还有二老爷这一层,陆瓒顾着师生情面,也不会把此事捅出来的。”
希望如此。时瑾捏捏鼻梁,还想再养会儿神,绿绮进来悄悄冲外指了指:“夫人,二夫人来了。”
苏君?沈时瑾十分意外,忙坐起身来。
片刻苏君已到了外间,站在门槅处笑了笑,说:“嫂嫂,我能进来吗?”
沈时瑾正在挽头发,闻言便招招手,绿绮引着苏君往内室走,“二夫人请。”
“嫂嫂是歇了午觉方起罢。”苏君声音清灵,她今日仍旧是一身素衣,不笑的时候显得冷冰冰,微微含笑便如春风拂面。
沈时瑾让游妈妈随意挽了个发髻,请她在桌旁坐下,让人上茶。
自与颜九渊成婚以来,她这院子只有颜清来过两回,旁人都未曾踏足,苏君瞧着并不是爱串门子的人,是有什么事?
苏君倒不绕弯子,说:“我想来嫂嫂这儿借几本看,不知行不行?”
自然是行的。沈时瑾的也搬了两箱子来,只没往颜九渊的房里放,都在西梢间,因便带着苏君去看。只是她这里的杂,既有四一类极正经的,也有游记和猎奇的话本子。
苏君挑了几本,却也没走,坐下一边吃茶一边翻看起来,过一会儿得看入迷,便索性倚着围榻不动了。
沈时瑾一直当她不爱与人亲近,可今儿怎么还像有点儿自来熟?
左右她也无事,就随手拿了一本,与苏君各占着围榻一头,也看起来。春日和暖,看也看得惬意。
不过没多久,苏君院里的丫头便来请说:“二爷醒了,正寻夫人呢,夫人快回罢。”
苏君眼皮也不抬,说:“知道了,我与大嫂正忙着呢。”当即把丫头打发走了。
沈时瑾偏头看她,苏君默然片刻,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在大嫂这里呆一会儿。”时瑾冲她笑笑,心说你不走我也不好撵你啊,呆着罢。
结果没到半个时辰,院里的丫头又来请,估计是刚被骂完,要哭似的:“二爷的玛瑙私章不见了,请夫人回去找。”
苏君皱着眉,不耐烦道:“我这才回来多久,也没见过,请二爷去彭姨娘那儿寻寻。”她贴身的丫头忙拽拽她的袖子,示意要么回自个儿院子再说,到底还在旁人这儿呢。
苏君冷着张脸,放下,歉意地对沈时瑾欠欠身:“打扰大嫂了。”
沈时瑾猜着她多半儿是与颜奚棠闹了别扭,跑到这里躲清静,也是会找地方,便抿了口茶,略微好笑地摇摇头,一时就见权妈妈进来,瞥着苏君,话却是对时瑾说:“夫人,二爷在二门外找人呢。”
——颜奚棠竟亲自寻了过来。
苏君脸色一下更难看了,沈时瑾看看她,可颜奚棠来了,她也没法子再留人,于是送着苏君往外走。
颜奚棠避嫌,也没有进院,就在仪门处,瞧着她二人出来,遥遥冲沈时瑾一拱手,“长嫂。”然后目光直射向苏君。
苏君又恢复了之前冷冰冰的样子,站了片刻,可能对时瑾有些过意不去,遂半侧过身,说了句:“我方才到大嫂这儿来的时候,在附近碰到了秋姨娘。”
沈时瑾微微睁大眼睛,秋姨娘是谁?
苏君见她一脸茫然,好像还未见过秋姨娘,稍感意外,顿时觉得自己这样一提是否有挑拨之嫌,但她心中坦然,亦是好意,也没过多纠结,低声说:“秋姨娘在梧桐院,大哥近两年都没怎么家里呆过,梧桐院冷清得很。她今儿……可能是想来给大嫂请安的。”
沈时瑾顿时明了——秋姨娘是颜九渊的妾室。苏君的言外之意,应当是说这位姨娘挺久没见过颜九渊了,让她多少留心些。
她面上冷,善意却是实打实的,沈时瑾心下一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