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骑营在徐荣的率领之下表现出了极强的突袭能力, 那在乔琰刻意将其遴选而出,作为己方直击主帅的队伍后,又如何会差到何处去。 兵贵神速, 战在先机! 此刻典韦依然将徐荣拖在原地,郭嘉顶替了乔琰居中指挥的位置, 将射声营的支援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谁也没想到帅旗号令者并非乔琰本人,这又如何不能算是一种克敌先机! 在这一支轻骑绕行直走侧翼之时, 领衔而出的主帅纵意飞扬, 虽以盔甲覆首, 却在紧握手中长棍的指尖发力中, 自带分锐利气场。 刘宏眼见此景, 已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他实在很难不被乔琰的气场所牵动。 自高台之上望去,也越发让人清晰地看到她这出兵之时的果决与莫测。 以统帅之身,行破阵将领之举, 着实是太过冒险了! 可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冒险,让他比谁都清楚地意识到了—— 为何乔琰真能在奇袭休屠各胡之时取得胜利! 这绝不是一个只会发号施令, 让下属去替她做事的主帅。 刘宏虽然不清楚那暂时顶替了乔琰位置居中指挥的到底是什么人,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番特殊的置换着实做得漂亮! “乐平侯,乐平侯……” 张让听到刘宏口中喃喃着这个他给乔琰定下的封号, 忽然想到了当年刘宏将手中的印章随意抛出,正落在那乐平地界上的样子。 彼时的张让只觉得刘宏给出这个赏赐过于有玩闹色彩,可彼时的刘宏大概也没有想到, 这个如同随手给出的封号, 在被世家反对中反骨顿生,升级成了县侯后,所奖励之人居然能在今日给出这样的惊喜。 他在乔琰的身上看到的, 正是安邦定国的主帅之风。 若不能将生死置于度外,又何谈什么杀敌破贼! 好啊! 好一个乔烨舒! 刘宏并不觉得自己此刻对于乔琰的过分褒奖有什么问题,谁让她此时乃是奉命行事。 而他在这个从高处看来的上帝视角尚且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么,直面她骑兵冲撞的人呢? 这一行骑兵来势已极快。 又何止是如此。 要知道在绝大多数的军阵之中,都是由游走的骑兵承担起掩护侧翼的责任的。 除非有把握直接将对方的前阵凿穿,就如同乔琰上一场面对王匡时候的样子。 然而在此番交战之前,徐荣与董旻商量交战方针的时候,他们虽不知乔琰到底是以何种方式激发的团队士气,但观其统兵之法依然粗糙,那么在这等情况下,不如直接在敌方的长处上直接对其做出压制性的打击。 只要他们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深凿,对面的士气必然溃败。 可也正因为这个作战方针,徐荣直接领骑兵出击,反而给乔琰留出了进击的空当。 侧翼空虚! 饶是董旻自认,他并不是个纯然靠着兄长上位的将领,也无端觉得对方来势风雷惊动间,竟恍惚有若一把尖刀,直插腹心而来。 射声营在他的指挥之下当即调转了方向。 然而还未等那齐射的命令下达,董旻已看到乔琰抬起了手。 随着她这指令动作的出现,他也听到了一声口令。 “抛!” 抛什么? 抛的是他们于骑乘状态下携带而来的长棍! 武器的钝化处理并没有影响到各营可以多申请一些棍棒数量。 就像此时,无论是高台上的观众还是直面乔琰进攻的董旻部从,都到了此时才留意到,在乔琰所率领的屯骑营部从手中,所持着的木棍并不只是一根。 于是随同这号令声响,从乔琰到这队列的最后一人,都将其中一根长棍给交换到了自己的左手上,其余的几根则以标枪一般的方式抛掷而出。 若是换成了普通兵卒还无法做成这一点。 自春秋战争开始,掷枪就已经成了一种常见的作战武器,但因大多数募兵来源为寻常百姓,标枪并不是一种容易掌控的技法。 可偏偏此时随同乔琰出战的队伍—— 叫做北军屯骑营。 这是一支随时要准备作为王师出征的队伍,在训练掌握武器的时候也包括了掷枪。 这支经由乔琰提点,又为之做过了特训的队伍,在此时的掷枪抛出中,还能做到另外一件事。 为了避免对同伴造成影响,整个骑兵队列还在后方散开,彻底形成了一支劈凿而入的锋矢。 而后,便是那漫天袭来的
掷枪! 即便知道这些掷枪并没有锋利的尖端,只有可能这般砸下来,却造不成什么穿刺的效果。 但当这起码有二百支的木棍目标一致地朝着对面的射声营而来的时候,要想打乱掉他们的这一轮射击动作,简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甚至于这乱棍如雨的飞落,影响的并不只是射声营士卒的开弓,还有队伍中的马匹。 这些倒霉的马匹并未成为徐荣突袭骑兵所骑乘的战马中的一员,却在此时遭到了天降的棍棒打击。 战马受惊,在任何时候都是麻烦的事情,更何况是在临战之间。 人可以清楚地判断出,此番乔琰等人来袭所带有的武器依然符合比斗的标准,绝不会造成人员伤亡,可马呢? 马不能做出这样机敏的判断。 饶是这拱卫在董旻身边的骑兵,都是他进一步筛选出的一流好手,也飞快地驾驭住了这些战马的惊动,却还是让这中心看起来稳固的队伍出现的一瞬动乱。 这对乔琰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她在此时已经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射!” 选择屯骑营而不是越骑营在此时随战,正是因为汉人骑兵在这种时候能够表现出的全能。 这一场已经抢占住先机的进攻,所需要的也不是在单兵作战上的优势何其强,而是全面! 不等对面的射声营从先前的飞棒打击中休整过来,这骑兵射击的箭雨覆盖已到。 对这些习惯了在骑乘中射击的骑兵精锐来说,要将仅剩的长棍放到身边,提起弓箭射击,而后重新换回作为“枪”的长棍,并不是一件太难做到的事情。 武器的切换对他们来说有若吃饭喝水一般,是一个为了在战场上保住性命,而必须时时演练的项目。 哪怕这确实是一场有些奇怪的战斗。 在这场战斗里,掷枪和弓箭的射程,甚至因武器的变化而出现了置换。 可当他们持弓在手,箭在弦上的时候,弦放箭出的动作,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动作。 为证明屯骑营不比长水营和越骑营差,他们也绝不可能在此时让自己的“箭矢”落空! 箭矢射出,正中他们所能笃定于命中的对象。 随着箭头颜料出现在士卒头面脖颈之上,他们便只能算是已经退场的死人,而不能再算是身在场上。 而此时的屯骑营士卒,又已经换回了长棍。 那些个快速退场的士卒,让先前还处在屏障之中的董旻,已越发清晰地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可这些士卒也自然无法返场,阻止由乔琰率领的骑兵,以真正近身搏斗的方式,杀入那已然“损兵折将”的队伍中。 董旻直到此时才看清了乔琰的眼睛。 在这张近距离看,越发显得年幼的脸上,唯独那双眼睛充满着让人瞧不出年龄的锋芒。 那是一种令人觉得有若被点的野望之火。 也随同着她弃弓执棍,而彻底化为了进攻的信号。 第个字从她的口中发了出来。 依然因其斩钉截铁且急促的发音,而同样清晰地传入了董旻的耳中。 但或许他并不是很想听到这一个字,谁让她说的是—— “杀!” 这是让那屯骑营骑兵正式发起攻杀的口令! 可偏偏,在董旻的身前,防护的步卒方阵中并没有一个如同典韦这样的怪物。 只有被淘汰了大半的射声营和步兵营而已。 那么他们如何还能挡得住,这随着两轮进攻、气势终于达到了顶峰的虎狼之师! 更让人讶然的无疑是乔琰的表现。 她的指挥进攻确还有些简陋,可她的枪法招式看起来却实有行云流水的畅快。 在这以棍代枪的进攻中,虽让人隐约觉得武器有些不趁她的手,却丝毫也不影响一种认知的传达。 她绝不会成为这支骑兵队伍中的武力突破口! 她更是在骑兵协战,将董旻的部从分而击破之际,毫无犹豫地策马提棍,甩“枪”而出。 与她先前率领骑兵出击时候的目标明确一般,她此时直取主帅的目的性也同样鲜明到,让人毫不怀疑还有第二种可能! 在这异常直白豪横的攻势面前,董旻心中胆怯之意已生。 他生为凉州人,马上作战的本事毋庸置疑。 可他面前的对手,已经用自己一次次突破常规的出手,证明了年龄绝不是限制她此时取胜的条件,性别也同样不是! 他固然不知此枪法名为残山剩水,却知
道她意态决绝的取命之相。 他甚至在一瞬间以为,这并不是一场被冠以诸多限制的比斗,而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搏杀! 因为他的对手是真将此时当做一场正儿八经的战斗来对待的。 但他又反复告诉自己,他所要争的是度辽将军的位置,或许是何进大将军所说的另一个要害位置,总之还不到他松懈的时候。 然而正在他尝试从乔琰入手扭转战局的时候,他看到的却是这一片重叠的棍影先一步越过了他守备空当,在这状似松手,实为握住尾端的迂回发力中,颇有几分缠绵却也狠辣的架势。 下一刻,他的下颚便遭到了雷霆一击。 乔琰毫无对方是董卓胞弟就要手下留情的意思,反正此番出什么问题都可以甩锅到刘宏的身上。 她更是紧跟着便握紧了长棍,将其抽下了马背。 深入诠释了何为趁你病要你命。 但直到此时,这一场还并不算结束。 董旻的落马只意味着主将被迫退场而已,而此时这交战场面上还有另一位核心人物,足以确保在董旻退场后还能稳住士卒的交战意志。 这和上一场王匡退场的情况不同。 若是徐荣当真能够稳住局面反败为胜的话,想来董旻也是能够给自己找出一个理由来的。 他大可说是在意识到己方不敌的情况下,选择以主帅作为吸引敌方火力的诱饵,确保能获得整场战役的胜利。 可乔琰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抬手号令间,那些屯骑营士卒已飞快地在她的身后重新整装列队就位。 很难说是否是因为这一举完成的中军夺将行动,让这些骑兵对乔琰的信心空前的高,但可以确定的是,当这支队伍直扑而回的时候,自旁观者的视角所见,他们分明要比先前更加契合乔琰的气质。 那是一种一旦沾染便必得将敌人焚烧殆尽的烈火气质。 望见此情此景,何进身在那小上一圈的华盖之下,不由猛锤了一记身旁的桌案。 王匡败退尚在他能接受的范畴之中,毕竟对方在带兵上确实少了些经验,遇到乔琰这等天资纵横的存在,输了也便输了。 可他无法接受被他寄予厚望的董旻与徐荣的组合,居然会出现被乔琰亲自领兵突袭先取下董旻的情况。 他在此时更不解的是,算起来这北军五校还是在他的统率之下,这些人有表现出这等竞相表现出长处,几乎无所不可为的样子吗? 袁绍朝着何进看去,觉得此时就算何进没说出什么话来,也不难猜出他的想法。 可何进也不看看,若不是他将自己的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又怎会有这等交战安排。 袁绍绝不相信让乔琰先战王匡后战董旻的情况,完全是个巧合。 当然他也更不相信,蹇硕这阉宦先后遇上的敌方都是这水准也是个巧合。 乔琰透露给他的情报确实是真。 那么在此时,他倒也不妨以欣赏的眼光来看她的这场交战尾声。 说这是尾声着实不错。 在袁绍心中一番思量之间,乔琰已领兵包抄了徐荣的后路。 也或许,就算没有乔琰的协力夹击,在徐荣没能得到董旻的支援,反而需要面对董旻退场的心理压力之时,他所率领的二百余骑,怎么也不可能是骑步弓兵齐备的四百人团队的对手。 有郭嘉指挥调度,这确实是一支运转完备的团队! 徐荣甚至直到此时都还没能挣脱典韦的纠缠步战! 他不由在心中暗想,但凡他所率领的兵卒是那凉州铁骑,但凡与他配合的不是董旻而是段煨,但凡…… 罢了,也没什么理由可找。 他们的确是低估了这位乔侯的本事。 可谁又会想到,一个到如今还未满十四周岁的孩子,会在采政绩上拿出了成年人都难以匹敌的成果后,居然还能在武事上有这等仿若生而知之的天赋。 他想到这里,忽听后军乱起,刚要回头看去,就只觉骑乘的高头骏马马腿上遭逢了一股惊人的气力。 那在抢下他武器的时候已让人深感无力的虎将,竟在眼见自家君侯已经得手的刺激下,一把握住了面前的马腿。 也正是在他让徐荣没能及时腾挪之际,乔琰弯弓搭箭,朝着这活靶子射出了让其退场的一箭。 有此一箭,金鼓评定胜负之声,已不远了! 不过在听到了那“此战乐平侯获胜”的声音传入耳中后,饶是此前早做好了布局,她还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勒着缰绳,让骑着的这匹骏马慢慢停下步调,也随之将头盔摘了下来,将其
持在了手中。 往复的骑兵作战让她的额上泛起了一层热汗,随着她取下头盔甩开鬓发的动作中,被今日少见的冬日开晴日光映照了个分明。 但这种日光之下的晶莹,大约比不上她目光中的炯然璀璨。 她旋即翻身下马,朝着高台上行了一礼。这虽是个谦恭姿态,却因这种目光,显得更像是一番胜者的傲然。 可没有人会在此时怪责于她这种态度。 甚至刘宏也随之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因他看懂了乔琰此举之中的潜台词。 这正是在对他说—— 她乔烨舒此番幸不辱命。 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