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觐川睡着了比他放肆大笑时更具少年气，睫毛根根分明，眉毛也整整齐齐的没有丝毫杂乱。 高挺的鼻梁秀气挺直更为他添加卓尔不群的气质。 他的唇有些红肿，林绾忍不住扯开嘴角，嗯，她咬的。 林绾的手抚上他被自己亲吻而点绛的唇，用手在黑夜里勾勒他脸颊的轮廓，把他的样子全部刻画进心底。 她会什么时候又回到现代去呢？有不有机会陪他到白发苍苍满地月光的暮年呢？ 中国人的骨子里是浪漫的，有飞升成仙有转世轮回。而作为一个有着坚定共产党领导信念的共青团员，明明是一个无神论者，可偏偏林绾在想，会不会有下一世的相逢呢？ “别闹。” 她的手被抓住，放至许觐川的唇边。他万般珍惜的落下一吻，然后把她揽得更紧了些：“睡吧，不然就睡不了了。” “唔。”林绾从他的胸膛里蹭出脸来，呼吸顺畅：“好。” “阿川，我再给你读一首诗好不好。”林绾闭眼试图入睡的，可是好像不太行。 不等他回答林绾开口念起来：“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许觐川的眸子睁开，像黑夜里的猫虽然没有蓝绿的眼睛，和黑色却更能让人沉沦。 他的吻来得汹涌，在林绾最后一丝理智被吞没之前她听见许觐川低哑着声音说：“我要今生也要来世。” 早上林绾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气阴沉沉的，明明昨晚还有些星星闪烁的，她还以为今天必然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呢。 身旁床塌的温度冰凉，林绾猜想他应该起了很久了吧。门外有剑劈开风的声音，她穿好衣服忍着腰背的酸痛推开门，许觐川正在昨夜喝酒的院子里练武。 大抵是因为湿气太重，山间已然没了雾气，看来马上将是一场狂风骤雨。 许觐川的武功一直很好，但林绾第一次见他练武。她倚在门框之上看他的身姿看他手里的剑气打落树上的片片树叶，缓缓飘落到地上却又被他腿带起，于是它就在空中盘旋……盘旋…… 林绾找来纸笔，她答应的要为他写下那些诗句。 不就是《上邪》、《孔雀东南飞》不就是苏轼的《留别妻》和乐婉的《卜算子·答施》她写嘛！要多少她写多少！ 收了剑的许觐川终于发现坐在门坎上的林绾了，他看了眼她，却像是他是小姑娘似的扭捏了起来，慢慢走过去眼里写满了害羞。 好像昨晚一遍一遍不肯放过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绾：“……” 汗涔涔的他走过来都冒着热气小声问林绾：“怎么坐在这里了，冷不冷？” “冷啊，可是你练剑好帅气，我想看。”林绾抬手为他拭去额间的汗水，存心想逗他。 许觐川咬唇，抬眼对上她的眼睛：“等我把邕王的事儿忙完，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为你舞剑。”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林绾忍住没笑出声催促着他赶紧去换下汗湿的衣裳，待他走后她才笑。笑着笑着她又停了下来……是因为昨夜她背的那首诗吗？ 他也害怕分离的吧……可男子汉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他有能力助邕王民安国泰，保天下百姓免受战火灾难。 林绾也不想用自己一生来捆绑住他，不让他做自己想做的，她喜欢的人，就应该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并且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当许觐川洗完澡换完装一身清爽又轻松的站在林绾面前时，林绾把写好的诗句都递给了他，他接过瞟了一眼便嘴角含笑，却又要硬生生的压着嘴角，模样更让人忍俊不禁。 “你打算何时出发？” 昨天林绾听见阿烈对许觐川讲的话，说，邕王妃凌容病重，邕王催着许觐川回去。 许觐川闻言看了眼林绾，目光和昨日一样复杂。 “我没有其他意思，我也有我想做的，我想去做时我也不想你阻拦。” “我不会。”他牵住林绾：“我不会阻拦你。” “所以啊，我也不会阻拦你。”林绾仰着头，眼神真挚。 许觐川心里动容，他早早的就知道他喜欢的人绝非池中物，她曾经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情让许觐川毫不意外今日她所说出口的话。 他把林绾牵到树下的秋千处，因为林绾说喜欢所以他清晨起来加固加宽了秋千，现在坐下两人恰到好处。 “绾绾，你可知我从出生每年只有除夕夜的时候才会见到许楼，我好像是被他放逐的孩子做得多好都得不到
他的另眼相看。渐渐的我好像也对他没了期待，我一直努力是想要让我母亲摆脱这样的境遇。” “听说许楼在和我母亲成亲之前便有心仪的人，可为了自己的前程仕途他拜师外祖博取我母亲芳心后，他借着吉家的药典秘籍一帆风顺的坐到如今的位置，外祖家势弱后他便转身又寻来了年少时喜心仪的女子。也不知他究竟是哪里好，那女子竟也是痴心的等了他那么多年。” 林绾把自己的手搭在许觐川的膝头，侧耳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说着自己的过往。 她听得认真，不敢漏掉一个字，生怕哪一片破碎掉的许觐川她没捡到，不能够珍惜爱护每一片支离破碎的他。 “后来得蒙外祖曾经施以援手的太傅相公援手，我进宫常伴两位王爷身边作伴读，我学到了很多，也看透了太多。” “绾绾，邕王妃凌容虽比我要大几岁，可她也是从小入宫作大公主的玩伴，大公主嫁去离原后她便出了宫但也算是一起长大，王爷们不便出入宫门，所以母亲以前染疾时我所能求助的举目望去好像只有她了，她不是我手足却胜似我手足。” “我常住宫中，她会两三日便来看一次母亲她出嫁后也是如此，却因为时常探望我母亲而被夫家虐待落下病根，虽是大将军的女儿可将军年迈又远在边关鞭长莫及。后来是邕王和老将军一起拼了凌家的全族荣耀才让皇上下旨和离，邕王为了取她才早早的就出皇廷去到青州，所以这份恩情我不得不报。” “所以当年你选择邕王也是因为她嫁作了邕王妃？”林绾不知原来还有这样的纠葛：“邕王也是爱惨了邕王妃的啊。” “不全是，我与王爷本就是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加上我本就不赞同禹王殿下的以战止战……”许觐川想到禹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顿了顿又继续道：“或许是我站不到那样的高度吧，我只想着没有今天如何能过好明天。” 林绾挺起胸膛把许觐川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头上，安抚他的情绪：“阿川，每个人出发点都是好的，他想的是如何定国而你想的是如何安家。你看就如眼前的山横看成岭侧看成峰，终究你们都是把人民，把百姓放在中间的。” “既然你这样掏心掏肺的说了，我也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吧。”林绾认真的看着许觐川：“其实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哦。” 开始听见林绾说“秘密”二字时，许觐川还心里紧了紧，听她说完却笑了。 因为她说：“我是你的心上人啊。” 见许觐川笑，林绾才说：“你去送送凌容姐姐吧。”她知道，以他的认知怎么会想到有另外的时空，或者她真的来自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世界呢？ 林绾把手伸进许觐川的指缝里，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我们一起去。” “不了吧，邕王既以用王妃病重召你回去，那想来我去也是无力回天的。反而叫他瞧着我们恩爱的样子心里想王妃难受。”林绾举起两人的手用力捏了捏：“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就好了。” “我等你回来。”林绾转头亲亲他的脸颊：“我瞧着前面有一处挺大的村庄，我要去那边开一个药堂，教人学医。” “那等我把事情了解回来后我再陪你把万水千山走遍，把药堂开到所有人能抵达的地方！” “好啊，那我们要先去云州，云州我还没去过，我想看看塞上风光是何等的壮观，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再开药堂授药学医，救天下人疾。” 林绾并着双指，气势豪迈义薄云天的模样指着远方，慷慨激昂的说着对未来的向往。 随着秋千的自身摇摆两人悬空的脚也晃荡着，很自由的样子，说到激动时林绾会手脚并用的乱晃。 最后临时改造的秋千还是没承受得住两个人的在上面无所顾忌的晃来晃去，塌了。 落下去的瞬间，许觐川把林绾抱在怀里，自己用背迎接激烈的撞击。还好不高，还好秋天的草还茂盛，除了坚硬的木板有点硌人倒也没多大的事。 林绾反应未及，只失重的瞬间惊呼出声，落地后她趴在许觐川的胸口咯咯笑个不停。林绾笑，许觐川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知所以的笑，却经久回荡在山谷里，回荡在后来许觐川的脑海里。 许觐川是在三更时走的，那时的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他在林绾的额头亲了又亲，替她反复的掖好被角，坐在床旁看了她许久后才站起身头也没回的走了。 他不敢回头，他怕他一回头就舍不得留她一人在这儿。 但是如果他回头看，就会看见黑暗中比星星还亮的闪着泪光的林绾的双眼。 林绾直觉，许觐川这一走恐怕是轻易难回来了。可她心里说，没
关系，忍不了相思苦大不了自己去找他嘛！ 许觐川走出去，门外站着刚刚从林府接来的白芷，衣裳下摆被屋檐滑落又溅起的水打湿，面上尽是不安。 被家主叫出府，又被陌生的男子带进偏僻破旧的小房子里换了衣裳才坐进马车里，一路磕磕绊绊，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她自然是忐忑害怕的。 “照顾好你家小姐。” 许觐川只留了这一句话，转身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他叹了口气，借过阿烈递过来的蓑衣雨笠走进了雨里。 林绾听见马蹄为着鞋履推开窗，迎面而来的是雨滴。她看不见他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雨里，消失在茫茫无尽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