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觐川预判了林绾的计划，更早之前就慢慢悠悠的动身，在去往玉春镇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林绾策马从远处跑来时，他只觉得她是那样恣意快活，是那样鲜艳明朗，好似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 林绾勒了缰绳，马儿前蹄双双立起，她稳坐马身之上，英姿飒爽。 东方的天已然泛起鱼肚白，她高扎的马尾宛若灵动的山间精灵，随风飘起。 “许觐川。”她伸出捏着的拳头，秀秀气气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最后她还是放下拳头，偏头一笑：“也就这方寸之间便是你的江湖了。” 搁这儿讽刺自己呢…… 许觐川耸耸肩无所谓她的讽刺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不要在意方寸之间还是这天高地阔。” 林绾看他一眼，不声言语，随后她挑眉：“比一比？后到镇上的请喝酒？” 没待许觐川应下，她夹紧马肚微弯背脊，已是蓄势待发之势。 这不比也是太看不起她了吧。 许觐川同样，本来仰身躺在马背上的，翻身起来坐正，嘴角勾起笑。 “驾！” “驾！” 两人又是齐齐出声，也是同时发力朝前跑去，马的嘶鸣背后扬起的尘土…… 晨露晶莹的早晨一切都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山间哒哒作响。一黑一白的身影，时而他在前，时而他在后的穿梭在两林间。 少年一惯喜欢高高的挥舞着马鞭，用自己盛大的青春，去闯出更绚烂的天地。 太阳渐渐升起，两人朝前跑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林绾喜欢自由驰骋在自然之间，虽然二十一世纪祖国四时风光秀丽，但和这时的放眼望去满目青苍是不一样的。 家国的大好河山，当然得自己用双脚丈量过，用自己的双眼领略过，也才好真真正正的学着先人感叹：“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许觐川也勒了马，停下来时只听见她吟此一句。他看来看山顶还未散开的浓雾，还有路边奔腾不息的河流。 “原来你竟还有如此才情！”他感叹。 林绾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酒，伸出手指，大言不惭道：“你给我喝口酒，我让你听到……世间所有美好的诗句！” “林绾，想喝酒直说就行，非得用这些弯弯绕绕。”许觐川一只手手肘撑在马鞍上，身子朝林绾那边凑去。 “非也。”林绾也凑近身子。 真的很近，呼吸可闻。 “我本意是想借酒引诗仙入魂，尔后赏你佳作三千。”林绾直起身子，摇摇头：“奈何，你一壶酒都舍不得，嗐！你凡胎□□终是不配赏其佳句，入梦九天。” 前半句她说得轻，像是煞有其事的样子。许觐川在她飞扬的神态里，在她有些狂妄不可一世的眉眼里，好似看见这山中四时风光的变幻和星河流转，让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闻言，他笑了笑，怎么这个人给一根竿儿，还能顺着往上爬了呢。 那时在玉阳的林子里，让他吃那不知名的果子时，她是怎么说的啊，她先扒开皮尝了一口，然后眯起眼睛，满意的感叹着：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林绾皱眉。 “啧，怎么说话呢，人家眼睛也是有追求的，看你干嘛！”赶在林绾开口大骂之前，许觐川掏出干粮，晃了晃：“想问你要不要我分你一点干粮。” 果然，还没来得及骂人的林绾看见干粮，就立马堆起笑来：“嘿嘿嘿，果然啊，还是得人帅心善的许大公子啊。” 她跑得急出发得早，早饭都没吃，想着许觐川那时运水买药好像也不远，便饿着吧到了玉春郡里在饱餐一顿，现在看来……好像还挺远呐，荒无人烟怎么看都不像马上要入城的样子。 所以只带了银两的她，送上门的免费食物岂会有不要的道理。 “林绾……你怎么能笑得那么猥琐？” 对此许觐川很是不解，明明一个闺阁姑娘，怎么行为举止和语气神态像他看看到过的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时一样。 嘿嘿嘿的眯着眼笑起来像，语气轻佻说自己俊俏时也像。 林绾吃得开心无所谓他的言语，只待她吃饱喝足后打了个响亮的嗝，擦擦嘴问：“还有多久能进玉春镇的城啊？” “玉春镇？”许觐川想了想：“从这儿折身回去，半天的路程。” “折身回去？”林绾不可置信。 “嗯，一个时辰前你要是向左走没准现在已
经在玉春镇了，现在嘛，我们已经到南阳郡地界了。” “……”林绾叹气：“你知道路，怎么不提醒我。” 那时的她只想着往前冲，马鞭扬得老高。他本想提醒一下的，但她飘扬的衣袂和回荡在山间银玲般的笑声让他忘记了…… “那现在距离南阳郡还有多远啊？”林绾问。 总得要找个地方落脚，来洗洗这一路奔波沾上的风尘。 “南阳郡啊……按今日这个速度不眠不休，明日未时能到。” 许觐川给了肯定答案，不过看在林绾听了这话格外的情绪低落后他又补充道：“再往前走今日申时前我们能到南桐镇——南阳郡最大的镇。” “真的？”林绾眼里有星星。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话音一落许觐川便看见她冲出去的背影。他笑笑，把饼收回囊中，策马跟上。 恰如许觐川所说，林绾看见南桐镇的城门时恰好到申正时，再晚一些，她便又要流落乡间野外了。 南桐镇不愧是南阳郡下最大的城镇，往来的人多，市集也都还开着，天还未黑，便都张灯结彩起来，热闹得紧。 “是有什么节日吗？” 两人牵着马，并肩走在不算平坦却宽阔的街上。 “中元节。” 她问话时微微侧了点身子，头发扫过他裸露在外脖颈处。 痒。 “鬼节。”许觐川压低声音有些故意的补充道：“据说这一天阎王爷生日，所以鬼门大开所有逝去的人，都会回来。” “呵呵。”林绾配合的冷笑出声。 她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受过良好的教育和马列主义以及毛主席思想熏陶，她会信这些？ 天方夜谭。 “你别不信，我可提醒你了啊那些负劳你可千万不要抓，抓了也不要带进房内。”许觐川做神秘状：“午夜子时阴气最重，你要是听到什么可千万不要出门。” “呵呵。”她继续冷笑，鄙夷的看了许觐川一眼：“当我五岁小孩吗？” 要是换作寻常女子，早就被吓得来扯许觐川衣袖了。 林绾倒是扯了扯他的衣袖，笑意盈盈的问：“许觐川，是不是会放河灯，猜字谜啊？” 她有些好奇，在二十一世纪中元节好像并不算什么大节日，她最多只看见过晚上有很多人在路边烧纸钱。 可她瞧着这镇上的氛围，就是有大型活动的热闹景象。 她到大元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过过节日。除了每年的春节，药王谷会好好过上一过，其他的节日都是形同虚设。 这里这么热闹当然得出来一起热闹一下啦。 许觐川看着灯火印在她的瞳孔里，眼里有全世界的惊喜，不由得被她感染，好像这些原本他不喜欢的，人群拥挤嘈杂的节日也变得可爱起来。 “唉，突然来了兴致，带你见识见识青州中元节的特色也未尝不可。” 找好落脚点，是一处不大却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客栈。 林绾让小二打了水，满满足足的洗了个澡。已经好久没有好好洗个澡了啊，腿伤之后每一次都是就那样洗洗抹抹，到白石村后用水紧张就更加了…… 林绾觉得自己身上搓下来的的泥，多得都能砌一堵墙了。 洗完澡，神清气爽，连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林绾照照铜镜，不由感叹：“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她特意找了一身青色的衣裳，没办法她置办的衣服行头少，非黑即白。她本意是想着过节嘛，那就还是稍微收拾一下方显得她对待平日有所不同。 正欲敲许觐川的房门，他却刚好出来。他一如既往的深色长袍，没有丝毫变换。林绾收回手，转身摇摇头——豪无新意。 但是她没看见许觐川看见她时，眼里的明灭变化。 她青衣白袍，腰间挂了玉，头发大概是没完全干的缘故，只用一根木质的簪子挽了一个低髻，其余头发全都安安静静的垂落在耳后，额前两缕头发，随着她摇头也有轻微的摆动。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把折扇，更显得她谦谦君子，温尔雅。 还真是……尘间有良人，温润世无双。 其实她扮起男人来还挺像的，身高要比寻常女子高些，可能因为习武所以眉眼间自带些英气。 “两位小郎君是外地来的吧？”摊铺前的大娘殷切的问道。 “如何？外地来的这蒸糕莫不是价位又不一样了？”许觐川闻言准备付钱的手
又收了回来，斜着眼打量着这不大的摊铺。 蒸糕算是南桐镇的特色，南桐镇盛产桐树，而这桐花说是可以改善肠胃功能缓解腹胀不良，所以加入这蒸糕之中，味美且助消化。 “小郎君这是哪里的话！” 许是他这样子带着点不怒自威的味道，大娘赶紧陪笑道：“我瞧二位小郎君样貌卓绝气度不凡，还想着二位要是这南桐镇的人，我便腆着脸给二位说门亲事呢！” “那不是这南桐镇的，太远了可是舍不得。”大娘和善的笑笑，伸手指了指河边的凉亭：“二位小郎君可在那处坐着，到了酉正时，会有游船过，那游船可是整个大元三州九郡的特色。” “什么样的游船？”林绾来了些兴趣。来参加节日嘛，那些河灯啊，灯谜啊哪里有特色游船有意思。 “说是三州九郡的特色都会汇聚在三艘船上，足不出南桐亦可以看见云州的塞上风光，大漠孤烟好不壮观。还有江州的婵纱云锦妙不可言，当然最绝的还得是青州的水画江山。” 大娘说得绘声绘色，林绾听得认真。 “还有，去年新开了一艘船，说是外邦进贡来的，去年上元节的时候我还见过，异域风情甚是浓烈。” “这船不是中元节才有？”林绾咬了口蒸糕，话说的含糊不清。 “这船啊，每逢节日都会开。所以也吸引来了很多外地的人过来观看。” 大娘的表情甚是骄傲，颇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封她为青州南阳郡南桐镇的旅游大使，都对不起此刻浮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林绾默默想。 两人从摊铺上离开时，大娘还送了一个小香囊给林绾。对此林绾十分得意，毕竟她有许觐川没有。 在其他摊铺也看了看，字谜翻来覆去那几样，河灯……那是女孩子放的，他现在身份不合适……兴致缺缺。 “应该快到酉时了，我们要不要去桥上凉亭看看去？”林绾试探着问。 “不去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怕把你挤掉下河里去。”许觐川高冷拒绝。 “哪里会，有许大公子在，我又怎么会掉到那河里去。” 这么久的相处，林绾是懂得了怎么讨好许觐川的。果然她这么说，原本许觐川垮着脸表情松动。 她也不是非得要他陪着，她就是单纯的想看他不爽的样子。 小样，姐姐在二十一世纪看宫心计，你还在穿着开裆裤挑蚂蚁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