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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第1/2页)

如约看他们走远,心里总觉得不安稳。余崖岸无端带着魏家人出现,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把柄在他手里之外,应当还有别的用意吧!看来得加紧着点儿,再替自己谋一条出路了。

进门的时候,金娘娘已经起身了,正让人帮她绞指甲。看见她,随口问:“他们说你上西边见人去了,见的什么人呀?是宫里的吗?”

如约说不是,“是家里来人瞧我了。”

一旁的丛仙奇道:“你不是说今年不打算会亲吗,怎么人说来就来了?”

金娘娘也纳罕地打量她,她只好如实相告,“锦衣卫的余大人,带着我父亲进来的。”

说起余大人,宫人们背后有时也议论,仿佛已经坚定地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了。闲言碎语多了,果真发生些什么也不稀奇,丛仙含着笑,长长“哦”了声,“原来是余大人体恤。见见家里人也好,让他们知道你在宫里当了女官,再不是针工局的小碎催了,也让他们刮目相看,出口恶气。”

一向爱调侃她两句的金娘娘,这回竟破天荒地没出声儿,一手揽着猫,一手笔直地摊在剪指甲的宫人面前,切切地叮嘱着:“留一点儿,别给我剪到根上。”

宫人说是,张着小金剪,仔细地打磨出了五个流丽的弧度。

金娘娘张着手指查看,尚算满意。这才和如约搭话,带着几分同情的语调道:“我听说你家里慢待你,你还在襁褓里时,就给送到金陵去了?”

如约说是,自己当初在南边做绣活儿时,和这身份的正主儿走得近,些许知道她的境遇。后来她失足落水,自己顶了她的名头,乌嬷嬷为了不露馅儿,把她的情况一一都告诉了她。真正的魏如约,实在是个很可怜的女子,被家人丢弃在江南多年,要不是宫里发了采选的诏令,她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孤零零漂泊在异乡,连个为自己做主的人都没有。

她的一生,遗憾又短暂,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但向人说起时,只能说她的前半生,便告诉金娘娘,自己落地就没有了娘,又生在二月里,祖母嫌弃,父亲不问事,北京的家里容不下她,把她交给了一位嬷嬷,送回了她母亲的老宅里。

金娘娘听完就唾骂,“都说二月女不吉利,说金枝玉叶宁肯折断,简直就是放屁!二月里的姑娘怎么了?就说你,性情温顺,手又灵巧,哪里不吉?照我说,全是那老太婆的托词。八成瞧不上你娘这个媳妇,人一走,就想把她遗留的一切清理干净,好腾出地方,让你爹再娶

。”

如约勉强笑了笑,“大概是吧。”

“你那父亲,后来也没管过你?”

如约点点头,“不过每年还是按例给我送银子,吃穿上没短着我。”

金娘娘嗤笑,“眼皮子浅,有吃有喝就够了?继母不是你亲娘,你爹可是你亲爹,他不该担负起责任来吗?这么大个女儿撂在外面,倒也不心疼。”说罢又瞥了她一眼,“如约,你将来一定要挣出个好前程,使劲儿打他们的脸。”

话说到这里,好像心安理得了些。把她指给余崖岸,也算是个“好前程”吧!只不过那天她娘进宫说起这事,自己忘了仔细确认,究竟是让如约出去做妻还是为妾。倘或正正经经做个当家的夫人,那自己算做了好事,助了她一臂之力。但要是让她做妾……那怎么办?大概也只能日夜咒骂余崖岸,咒他不得好死了。

总之做妾的可能还是很大啊,金娘娘又不好挑明了说,便伸手牵住她,鼓励式地抚慰她,“就算将来遇上难事,也不能轻言放弃。像现在这样,一步步地往上爬,爬到你能呆住的位置,牢牢地坐稳了,做你自己的主。”

金娘娘时不时会有一些人生感悟,向身边的人抒发。如约听得多了,只管点头应承,“娘娘放心,我一定争气,不会亏待自己的。”

金娘娘舒了口气,“很好。”转头把另一只手交给了执剪的宫女,又琢磨染什么花做成的蔻丹去了。

如约从殿里退出来,乾珠刚交了手上的差事,站在廊下朝东边看一眼,见金娘娘坐在支摘窗前摆弄着两手,心下很有些感慨,“娘娘的心,说来怪大的,知道帮不上家里的忙,干脆就放下了。不过也是,该学学翊坤宫的阎贵嫔,和家里断了往来,反倒什么烦恼都没有。一个人清清静静,自在极了。”

如约偏头问:“果真嫁了人,就不管娘家的生死存亡了?”

乾珠耸了下肩,“就瞧你是不是拿得起放得下。反正阎贵嫔这样的,在万岁爷跟前不吃亏。若说咱们娘娘先前有宠,阎贵嫔那头得的才叫实惠,虽侍寝不多,但万岁爷也没忘了她。印儿不是给她梳头吗,常有人奉命送首饰过去,今儿一对簪子,明儿一对耳坠子的。万岁爷喜欢听话的娘娘,阎贵嫔就听话,万岁爷没亏待她。”

说起万岁爷,如约也发愁,这下子是真的难以接近了。金娘娘不承宠,皇帝不上永寿宫来,自己就不得不蛰伏,再静待时机。

其实余崖岸先前的那番话,让她忽地生出了许多彷徨,这样一个人,究竟怎么样才能杀得死呢

。如果金娘娘不能复宠,自己就算在永寿宫待到出宫那天,也未必再能寻见机会。要不想辙挪地方,干脆朝太后宫里使劲儿。只要耐得住性子,混上咸福宫的大宫女,往吃食里加东西就简单了。太后有赏,皇帝总不见得让人往里头搁银针试毒,要论胜算,比在永寿宫大得多。

她是个想干就干的人,主意打定,接下来就该去攀交咸福宫的人了。

浴佛节那天,她曾留心过太后身边的人。金娘娘上回去咸福宫哭诉,把她搀出来的那位嬷嬷,知道她是针工局出来的,也知道上年寿皇殿的经幡和桌围都是出自她手,还特特儿夸奖过她的手艺。

人想给自己打好路子,就得脸皮厚,豁得出去。于是趁着替金娘娘办事的间隙,她上咸福宫求见了那位楚嬷嬷,先是送了几套衬领和鞋垫,又实实在在说了自己的想法,带着一脸的难为情,对楚嬷嬷道:“我们金娘娘的处境,瞧着不大好。我原是做针线的,进大内只求安稳,不想跟着主子颠荡。阖宫看来,只有咸福宫是个自在清净的地方,我一心想来伺候太后老祖宗,可就是苦于没有门路,求嬷嬷替我引荐引荐。”

楚嬷嬷颠来倒去看她的针线活计,着实是不错,赞许道:“姑娘这么好的手艺,搁在金娘娘那儿,整天过问那些鸡毛蒜皮,确实大材小用了。我们太后礼佛,讲究一个清静无为,平日做做经幡等小物件,还真需要个擅长针工的人。加上你以前承办过差事,是熟手,我看进咸福宫来当差,很有一说。”

如约大喜过望,“这么着,就麻烦嬷嬷了。嬷嬷往后的针线活计都不用交给别人,只给我来做,一定替嬷嬷做得妥妥帖帖。”

楚嬷嬷说好,又悄声叮嘱,“下月初二,是小宁王的阴寿,太后心里惦记他,又不好大张旗鼓替他操办法事,打算在后头钦安殿里,借着礼佛的由头给他烧些经幡装裹。姑娘要是有心,就悄悄帮着预备点儿,到时候东西送到太后面前,我好趁机替你说话。”

如约满口应下了,“这点小事我做得,只要把宁王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过两天就把幡儿送来,请嬷嬷掌眼。”

楚嬷嬷颔首,又笑着说:“我早前看姑娘一言一行谨慎,心里就很衬意。这要是上咸福宫来,咱们也有个伴儿,多好!”

如约客套地虚应着,虽然知道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总是有利用价值,人家才愿意搭理你。原本世上人与人之间往来就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可腹诽的,能把事办成就是最好的结果。便领了差事回去预备,每晚挑着灯做到后半夜,紧赶慢赶

了四五天,终于把宁王的引魂幡做好了。

不过这东西不能明目张胆落人眼,得小心藏起来避人耳目。这天抽了个空,往北边去了一趟,把小包袱交给楚嬷嬷,赧然道:“我夜里偷闲赶制的,也不知做得合不合太后的眼。请嬷嬷帮着看看,要是能行,就呈敬给太后,我盼着在这儿谋个前程呢。”

楚嬷嬷揭开包袱查看,这绣工细密,用色敞亮,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姑娘就等着好信儿吧。”楚嬷嬷道,“太后一准瞧得上,我看倒比以前做的更好呢。”

如约展了颜,抿唇笑道:“谢谢嬷嬷栽培,求嬷嬷替我美言几句,我一定尽心侍奉老祖宗。”

楚嬷嬷连连点头,仔细施排着,“你先回去,宫里调任也费周章。等太后发了话,就让掌事的去尚宫局一趟,把你的名牌拨到咸福宫来。”

如约再三朝楚嬷嬷福身致谢,返回永寿宫的路上,心里的重压终于减轻了些。人活着,万不能憋死在一个地方,眼见着永寿宫无望了,她得挪出来,只有挪动了,才能觅得一线希望。

她开始期盼,等着尚宫局来人发话,把她调到咸福宫去。结果尚宫局的调令没等来,等来了司礼监放她出宫的恩典。

她傻了眼,看着金自明的嘴唇开开合合说话,连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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