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方略是这么定的,但实际上变数很大,众人心中也是直打鼓,好的方略能鼓舞士气,给人胜利的希望,但这个方略,行险的成分太大,连钱弘佐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便出言道:“若我军击不破山谷中的闽军,又该如何?”
陶安同决然道:“别无他法,置之死地而后生矣。”
次日,闽军大队人马杀到,约有千人,吴越军已全部渡过永兴溪,到了北岸,主力背靠山列阵。前出的一个指挥,在永兴溪边找了座五六丈高的土丘驻扎,土丘生得十分刁钻,犹如人的一只脚,脚尖往前探出,直达永兴溪边,距离水岸只有五六十步,站在土丘上,用强弓甚至可以射到溪上船只。
闽军先是派船直接突入永兴溪,但是到了这土丘边便受了一轮打击,再往里,是吴越军大部队,弓弩手都在溪边等着,见闽军船至,顿时箭如雨下,闽军的先锋部队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就此败下阵来。
接着闽军也迅速调整,王延政部在永兴溪北岸下游的开阔地先登岸,一路徒步往上游攻击土丘。王继业部在永兴溪的南岸登陆,远离北岸的吴越军打击,从南岸往上游走,试图绕过吴越军阵地,以便与北岸登陆的闽军左右夹击。
吴越军便在上游五里处,也分派兵驻守,此处也有土丘,易守难攻,正是防守阻击的好地方。
闽军绕到上游的小股兵马,沿着溪边走了一路,没发现有合适的渡河处,没办法,只好收拾收拾去附近山上砍树砍竹子,准备搭浮桥过河。
闽北这里地少山多,别的不多就是树多,不多时,闽军便伐了一大堆木头与竹子。
闽军开始搭设浮桥,吴越军见状便派来弓弩手阻止,双方围绕浮桥,箭矢往来,一茬人倒下,又有新的一波人顶上。
闽军兵力不足,在弓弩对射中有些吃亏,但好在下游不断有兵力增援上来,源源不断。便在溪上架起了多座浮桥,越来越多的闽军聚集到浮桥边,弓弩手渐渐压过了吴越军。
在弓弩手的掩护下,闽军开始渡河了,吴越军光靠弓弩已经无法阻挡,只能派遣刀盾手列阵进行阻击。
战斗顿时进入白热化阶段。闽军一波一波的冲过浮桥,吴越军则拼死将其赶下去,双方在浮桥附近杀了个血流满地,血汇成了小溪又淌入了溪水中,将一大段溪水都染成了红色。
也怪永兴溪太窄,弓弩从这头便可以射到那头,闽军兵力有优势,在弓弩手的掩护下,逐渐在北岸站稳脚跟。
闽军在北岸阵型渐渐稳固,陶安同看在眼里,焦急万分,大喊:“谁为我破阵?”
麾下部将陈三覃主动请缨,“愿为将军前驱,不破阵则死!”
陈三覃手持双斧、赤着上身,身后背着十几根标枪,带着两队兵马直冲闽军军阵。到了阵前,只听“嘿”地一声,将标枪投入闽军阵中,一名士卒被穿了个透心凉,被死死的钉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吴越军士卒有样学样,纷纷投出标枪,一人三轮,几百根标枪将闽军军阵扎了个遍。陈三覃见时机已到,立马挥军杀入。
北岸下游,闽军也向土丘发起冲击。带队的是王延政的家将王海福。
王海福只点了两百人——人多了也施展不开。到了土丘前,王海福看了一下地形,心说不能打呆仗死冲土丘,土丘最矮的地方也有两三丈,硬冲是冲不下来的,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王海福登上土丘对面的小山,遥望土丘,终于发现了什么,褐色的脸庞上露出微笑,心说这下心里有数了。
原来土丘的地形十分特殊,形似一只脚,脚趾尖处最矮,越往脚踝处地势越高。但妙又妙在,土丘下是一面坡地,当地百姓已经把坡地改成了梯田,地势越高的地方与周围的梯田落差越小,最小的地方落差不过二三尺,真是一个翻身便能爬上去。
也就是说闽军只要从土丘边的梯田先一路往北,冲到坡顶,这时候便只要翻上土丘就可以居高临下,反冲土丘。
既然方略已定,执行便是。
梯田宽有百步,吴越军弓弩无法完全覆盖。闽军便大摇大摆的在一箭之地外往梯田上冲去。
曾阿大是建州当地农民,王延政造反才被征发入伍。他站在队伍的中间,跟着往上走。后面的队副大声传令:“小心脚下,别摔了。”
曾阿大听着口令,便低头看脚,脚下的梯田里都插着秧苗,现在这时节才刚刚插下去,看着跟杂草一般,但曾阿大家世代为农,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哪些是稻苗,哪些是杂草。如果不打仗,这时候他应该在他家租的田里除草,再过几个月,便可以结出一串串的稻谷。
可惜……
曾阿大一脚踩下,一株秧苗被他的脚踩进了水里。周围传来有节奏的哗啦哗啦地声响,那是士卒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稻田里行走的声音。
那声音每一下都好像踩在了曾阿大的胸口。
每个种过水稻的都知道,在水稻田里走路很难,更不要说是全身着甲的士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