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近冬天,梅长苏身边的炉火便断不得,此人极畏寒,稍微受冻便有可能倒在床上连睡多日不起。还是下午太阳正好的时候,雪庐室内却放置了两个炭盆,暖得像为烧的病人汗一样,可梅长苏还是全身紧紧裹在大衣里,偶尔伸出一只手来翻翻页。
“宗主,誉王来了。”
“叫他进来吧。”梅长苏头也不抬,闭了眼睛,调整心情。
屋内,进来了一个昂挺胸的青年男子,内着的朱红色锦衣上翻腾着大片宽边金丝绣线,外套一月黄色无袖对襟,红色祥云图案熠熠生辉。繁复精致的黄金冠上足足坠着一排七枚王珠,极尽雍容华贵。冷眼薄唇,骨子里透着一股自负与狠厉。见了梅长苏,立即摆出温尔雅的仪态,风度翩翩拱手作揖:“苏先生。”
“誉王殿下亲临宁国侯府雪庐看望苏某,苏某真是不胜荣幸啊。”梅长苏招待誉王坐下,为他上了一杯茶。
誉王感受到了房屋里的闷热,有些不适但也没露出半点情绪。如今誉满天下的江左梅郎刚刚远离太子,与他共谋天下不久,正是他稳固人心,拉拢贤能的紧要关头,他万万不敢松懈,焦急关心道:“尚未入冬,先生这里便架起了炭盆,可是身体还是不好?我回去便找一些合适的药材来给先生,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不要紧,老毛病了,不值得殿下费心。殿下此行可是有事情要交代给苏某?”
“上次不是与先生提到的黎崇老先生的《不疑策论》吗,怕底下人手里没个轻重,便亲自给先生送来才放心。”誉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页边已经泛黄,却不见一丝卷边,平平整整,叫人以为这原本就是黄边纸印刷而成的。
梅长苏顿了顿,还是接过来了,不是因为对这珍惜遗稿感兴趣,而是他在誉王的眼中,除了不舍还有更深的隐藏。他抚摸着封面上隽秀如龙飞凤舞的字迹,上面还带着誉王心口的余温,故作迟疑:“这……君子不夺人所好。”
誉王一听,真诚回绝:“此就是带来赠予先生的,哪有我再拿回去的道理?放在先生手中,才能完全传承其中思想精髓。”
“既然殿下这么说,那苏某虽受之有愧,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誉王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大半,朗声笑道:“哈哈,苏先生哪里的话,你为我筹谋大事,一点小小心意,怎能叫先生心中存愧?”
誉王抿了抿嘴唇,转了好几个话头切入主题,兜兜转转把自己闷出了一头汗才说:“才先生刚到京城,可知京中佳节——十月节?”
“苏某略有耳闻,只是不知这十月节,有何值得殿下烦忧的地方?”
“每年十月节,皇上都会从众位演出的宗亲重臣子女里选出位,赐予奖励。并由此人代天子向台下众人祈福。”誉王说完,便面露难色,不再继续往下说。
“殿下无需忌讳隐瞒,苏某既为殿下谋臣,为殿下分忧,就是苏某职责所在,殿下但说无妨。”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每年十月节的奖品,都会在前一年祈福结束之后公之于众。我的谋士秦般若,去年见了那个奖品很是喜欢,志在必得。”
“原来是秦姑娘喜爱之物。听命于殿下的宗亲重臣不在少数,只要他们其中一人的子女拔得头筹,将奖品献于秦姑娘便可,于殿下不过是探囊取物的小事罢了。”
“是这个道理,本来这种小事,无论如何也不敢拿来叨扰先生。只是这一年中我培养的人选,竟在近日内悉数伤病,无法参赛,实在思来甚奇。”
“不会吧,殿下选了多少人?”
“五人,两人善舞,两人擅乐,一人舞剑,都是京中惊才绝艳的人物。本来此次位必要在这五人之间角逐,但今日其中两人同乘一车,路上马受了惊吓带翻了车,两人摔得断胳膊断腿。昨日舞剑的那个酒后与人打架,肋骨都断了两根,还有两人先后突染重病,连床都下不来。而这些居然都是在三天内先后生的!这可能是巧合吗?”
“重病、断骨,手法居然如此毒辣。”
“先生也觉得奇怪吧?可是东宫那边派人干的?”
“殿下莫急,秦姑娘看中的是何物?损失了这五人,殿下可还留有后手?这五人之下,最可能夺得位的是何人?”
“今年的奖品是一枚玉簪,般若一看就说喜欢,本王就以为她是真的喜欢罢了,如今想来,这簪子可能还另有玄机。其余参赛者实力参差不齐,谁能夺魁还真不好说。说来惭愧,我本以为不过是个节日彩头,未曾放在心上,不过我这里没有可用之人,东宫太子那里也没有。”
“秦姑娘知道这事吗?”如此骇人听闻的奇事,梅长苏竟云淡风轻,处变不惊,连语调都没有什么变化。
誉王看了这份从容稳重都自愧不如,不再急躁激动,缓缓答道:“其实,她对本王也有所保留。般若知道后,只是说罢了。叫我无需再为她费心,这才更加奇怪,不是吗?”
“苏某心中已经有数,誉王殿下若信得过,便将此事交与苏某。十月节夺魁之宝,必会出现在殿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