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仰望,蔚蓝的天是看不见边际,茫茫云海相隔万里。
一双黑色乌皮靴不慌不忙地落在青砖上,而它的前头有个垂首小太监捻着步子往重楼宫阙的深处走去。
小太监今日从师傅处得了重任,要将这身后之人引去长安最贵的主子那里,并再三叮嘱他切记切不要生了胆大之心,说些不该说的话,他本就生性谨慎,加之这乌皮靴的主人气宇非凡,他便更不敢轻举妄动。
已数不清过了几道门,走了几步路,只记得抬头望去,那蔚蓝的天越见越少,只有一道窄窄的天线,叫人踹得慌,最后快看不见天穹之时,小太监领着背后那人站定在一处宏伟的宫阙前,抬眼望去顶额三个大字,“光正殿”。
“六殿下,圣上就在里头的。”
后头跟着的人正是,谢宇。
谢宇抬脚跨了进去,里头熏香迷住了他的眼,远远地只能看见在烟波之深处的高台上坐着一个人。
他走上前去,稽首行礼道,“圣上万安。”
殿上并人回音,他也并不恼,留在原地继续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头上传来,“泽轩,起来吧。”
“是。”谢宇起了身,抬头看向他,只见那高案上的人与他眉目神似,却比他多了份老陈与庄严。
这便是当今的圣上,宣帝,谢意。
宣帝未抬眼,而是继续俯首在堆得高高的案本上。
“主子,茶凉了,奴给您换一壶去儿。”站在一旁的老太监眼尖地瞧见这父子二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跟了上前,将案几上的茶盏轻轻一抬,放在托盘中,退了出去。
他也跟了宣帝快三十年,甚是了解这位帝君的品性,自是父子对话,这外人便成了碍眼的东西,于是立刻禀退了殿里头的小奴。
宣帝见此,这才停了笔箸,“泽轩,我交代你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谢宇知道他想问巴蜀细作之事,于是将他那日在茶坊听见的,看见的一五一十地禀明了宣帝。
皇帝脸上并无波澜,沉了沉嗓音道,“那你怎么看啊?”
谢宇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开了口,替他五哥说话,“儿以为,五哥并非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他多年不在都城,记忆中的五哥停留在很久以前。
温顺聪颖,便是他最深的印象。彼时,他还与其他哥哥弟弟一同住在了大明宫的云珏院中,每日的功课便是在崇门内东侧的馆院听夫子讲经说。他贪玩,就爱和奴踢马球,常常被夫子苛责,玩心过重,难悟经,而每到此时夫子就酷爱搬出五哥这般静聪慧之人,好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这般贤静之人,他不信会勾结巴蜀,意图起兵。
他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儿心中的五哥,生性淡然,整日里也就抱着个看。儿子也记得,小时候,老师总喜欢,说他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半点尘,所以五哥,他并非会做卖国之事的人。”
宣帝看着他这番举动,心中徒然叹了口气, “泽轩,你有多久没回长安了?”
“三年。”
谢宇记得非常清楚,三年前的夏至,他奉旨率八千军骑赶赴河套。
“三年了,够改变很多的事。”宣帝目光凛然。
他甚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本性纯善,不愿在他面前相互猜忌自己的兄弟,更不愿相信他们之间会刀剑相向。只是他们都身在深宫之中,生在权力之下,最忌讳的便是这情字,可以以情要挟,也可以以情相依,错一步便是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