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进了房,先看到长案上铺满了图形纸张。殷昀松散地束了发,身穿一件宽大的灰袍子,持笔对着一张很大的地图。傅易竟也在,却是身披甲胄,眉间有肃杀之意,仿佛刚从城外进来。此时一手撑在案边,回头看她。
殷昀听她进来,头也不抬地揶揄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不罚她,她还要到处乱跑。”
韩松原本镇定自若,边走边观察屋里有没有其他仆役。见是傅易沉着脸看她,猛然气短,在案前坐好,嗫嚅道:“义父。”
傅易问道:“你昨晚为什么在外面?”
韩松当即把不弃出卖了,道:“是不弃等着我,要带我去玩。”
傅易面色不善,又问道:“玩够了吗?”
韩松道:“......是。”
傅易道:“那现在又跑出来做什么?”
他语调严厉,韩松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垂头盯着衣袖。傅易更加生气,一眼扫见她手里握着的白花,问道:“这又是什么?”
韩松抬手捧给他看,道:“岑家姐姐给我的。”
她没有解释,傅易倒也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叹口气,语气放缓了,说道:“若真想留着就收好,不要拿着到处跑。”
02
殷昀见他没说几句又软和起来,不由嗤笑。他拿笔杆敲了一下面前的杯盏,道:“好了,小丫头,你来‘请教’什么?”
韩松一路上很是组织了一番语言,都被傅易几句话搅乱了,脱口说道:“刺杀岑州牧的是甘露教吗?”
两个成人不料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都变了脸色。傅易先面露震惊,接着转为恼火,说道:“这不是你——”
他没说完,殷昀长袖一扬,伸手在他面前打断了他。傅易顿了一下,把他的手打开,却也没有继续斥责。韩松紧张地看着他们,见殷昀饶有兴趣地抬头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韩松说道:“我猜的。”她知道殷昀最不耐烦话说半句,紧跟着解释道:“我昨夜和不弃在窗边看,那些刺客都是扮作府里的仆人进来的。我与义父往北走时,正好遇见一队甘露教的人扮作张将军的队伍。我看他们仿佛喜欢乔装改扮。”
她说得有些天真,殷昀未置可否,又道:“你是来请教这件事?”
韩松迟疑了。她原本想问殷昀另一件事,但是傅易在一边旁观,她有些不确定起来。殷昀看出她欲言又止,蹙眉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韩松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他们都是扮作下人混进来的,大约早就有计划。我的使女是月前进府中的。她性子胆小,从来没有越过我说话。但是昨夜我要出门,她几次拦住我。我回想起来,觉得她可能知道有事要发生。”
她说完,傅易和殷昀都没有说话。韩松觉得自己在告发一位朋友,羞愧混合着负疚沿着脸颊上升,一时不敢看傅易。她又说道:“她劝阻我是为了救我,我不想揭发她。但是如果与刺客有关,又是一件大事。先生说我优柔寡断,容易延误时机。我不知如何决断,所以来问先生。”
殷昀端详她片刻,忽然对傅易道:“你说这孩子是你在丹岩道上捡的?”
又扭头对韩松道:“这也不算奇怪的举动,为什么你会怀疑她?”
韩松面露茫然:“因为她平时.....”
殷昀道:“我不是说你说的不对。但是寻常成人也很少怀疑自己身边亲近的人......”
韩松眼前忽然闪过齐梁的面孔,血光乍现。傅易出声打断道:“好了。”他直起身走近,很粗鲁地揉了揉韩松的头发,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韩松道:“等等,但是我想问......”
傅易道:“你不想揭发你的使女,不是吗?那你照常回去就是,我知道了。”
韩松怀疑地回头望殷昀一眼,傅易扬眉道:“你殷先生听我的。”
殷昀啧了一声,把笔又捡起来,说道:“自己留神。我会让人看着的。兴许有用呢。”
韩松舒了一口气,露出一点笑脸来。傅易把她领到院落外面,她说道:“我自己能回去。”
傅易道:“你......”
他犹豫片刻,单膝蹲下与她对视,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困扰。韩松看他欲言又止,问道:“我可以学骑马吗?”
傅易一愣,竟显得有些茫然,问道:“什么?”
韩松道:“不弃他们午后一块儿学骑射,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学。”
傅易表情变了几回,终于笑了起来,说道:“可能没有能教你的老师,我回头问问老瞿。”
韩松展颜笑道:“好!”
她觉得与傅易说谢字反而生疏了,于是伸手在他颈上搂了一下。傅易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有种落泪的冲动,但是及时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