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隔着帷幔,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男人们被分在了左边,女人们被分在了右边。
弥耳辞了程诗,寻了个上游的案几跪坐下来,自顾自地吃着花椒酒。
余音袅袅伴着欢庆鼓舞之声,酒入喉肠,如醉如梦。
大概有很久没这么好好吃过酒了,虽不上大漠孤烟寄酒,以望消愁来得畅快,但这样其乐融融的景意倒也不失心旷神怡。
于是她这手,递往嘴边酒盏快了几许。
“阿紫,我这衣裳好看吗?”弥耳在渐渐萌生醉意之际,问出了一个问题。
阿紫望着她,扑哧笑了一声。
“好看得很,我若是男子,定会心动娘子你这般宛若清扬的美人。”
“是吗,如果有来生,我倒是想做个男人。”这花椒酒竟会如此让人耳热面红的,眼前都朦朦胧胧出现了重影。
“娘子为何会突然这么想?”阿紫参不透她的意思。
“若我是个男子,我定要撕战沙场,尽鞍马之劳,为那些战士争得一丝生机,争得回来的机会,哪怕,哪怕将他们的尸首带回来,带回他们的家乡,带给他们的家人,不让他们孤单寂寞地深埋在黄土之下。若我是个男子,我定要为我的家,争取一片生机,不入歧途,落得人人摒弃地下场。”
尽兴处,她摇摇地站了起来,眸眼间流淌出一丝惆怅之意,“可惜,我什么都不能做。”
“真是,我欲将心事寄了明月间,奈何清风与流云将我回绝,春来秋去,唯见酒杯空了又空,醉得我却看海棠一重又一重。”说着,她又往嘴边递了一杯酒。
“娘子怎得喝这么快,快快休憩一下。”
一旁的阿紫见她不胜酒力,赶忙说道。
弥耳痴痴地看着她,才仔细辨认出眼前这人的眉目,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紫,我有些吃醉了,将我扶靠在胡床之上休憩一下。”
慌乱中弥耳的衣帛不小心带下了一只银杯盏,溅湿了她的衣袖。
“我的好娘子,赶紧坐好,莫要起来吹风,惹得人更醉了,阿紫这就给你去寻那借酒汤,娘子你处在这里莫动。”
阿紫将她安置完,就往回走去。
弥耳只身一人,眯着眸眼,空坐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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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六殿下马上就到,我亦思睹,想见一见他真容。
隔壁的幔帐传来阵阵少女思春之梦,借着融融水音传到了她的耳畔。
“我倒觉得那程朗君与齐朗君更好,小小少年就得状元之一二,玉树临风,以后肯定有个好前途。”
“那程公子已有婚约,早与弥家小娘子情意双投了。”
“她?我可听说她娇蛮任性,胡爱嬉戏,没个正经样子,与那翩翩的程公子可不相配,谁跟她结了婚,定是有够受的了。”弥耳睁开眼睛,平静地望着高处的暖日,听着她们的揶揄之语,没有说话。若是按照从前她的性格,定会上去与这群小娘子争论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喜欢爱说些戳脊梁骨的昏话。
只不过如今她已无心对之。
头顶上的暖阳总有法子躲过颗颗高大的杏树,溜进树杈与树杈之间的缝隙,照在人的眼睛上。弥耳却觉得这鎏金似的光影有些刺眼,于是起身抖了抖身上杏花瓣,便往林中深处走。
她想找个清闲之地,安静整憩。
只是吃了酒,走得有点慢。
但这林中不比外头群雌粥粥,越往深处,越是清绝空谷,茂林绮景。行至水穷处,出现一处回廊,回廊云迷雾锁,宛若无人之境。
“这里是哪里?”她心中不免有些恐惧,想要沿着廊下庭柱往回走时,可在这时倦意来袭。
她这是怎么了?
她强撑着眼,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还是回去吧。
可当她转身走去,来时的路竟与前进的路一般模样,已然分不清哪里是去路,哪里是来路。
“定是吃多了酒想昏睡了,脑子一下子不清楚。”
她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只好继续沿着廊亭往前走。
弯弯绕绕的廊亭,一处叠石假山跃然于上,四周琼林玉树,互相照曜,好不雅致清新。
弥耳此刻无心欣赏,只想快点找到出路。
可无奈这眼皮却是拦不住直往下坠,她到底是怎么了?
就这样,她绕进石林背后,脚步越来越钝,身子越来越绵,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