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就是记账的簿册。 大到一个家族,一间酒楼,小到一个人,都会有一本账簿,用来记账。 虽然都是账簿,但账却分很多种,一种是钱帐,一种是人情账,一种是仇账,一种是死账。 张老头死了。 张老头死,是因为他唯一的女儿死了,他也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不是说因为女儿死了,而是因为女儿被姓朱的畜生拖到林子欺辱至死,她的尸体赤裸裸掩在草丛里,三日后才被人找到,已开始发臭。 相邻怜悯张老头,悄悄告诉他是朱府大公子所为,张老头告上衙门去,那父母官传证人,那些人目击证人却碍于朱大公子的权威和势力,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作证。 近年来山匪强盗四起,父母官当即断定他的的女儿乃死于强盗之手。 张老头几乎要气疯了,竟上前揪打父母官,却被人乱棍打出去,打他的那个衙役朝他吐了一口口水,嘲讽道: “若不是你女儿在外面瞎逛,又怎会被强盗欺了?当爹的没管好,还敢跑来这里闹,快滚快滚!” 张老头像老狗一样躺在街上喘气儿,周围站满了瞧热闹的人。 两滴浊泪从眼角滑落。 他朝天大喊:“暴权之下,公道何在?” 转日,张老头吊死在家中,因为女儿的死而死,更是因为世道不公而死。 02 夜。 黑夜。 死一般的黑夜。 有人长眠夜里,有人活在灯下。 朱沧海活在灯下,活在一盏极其昂贵、精致的波斯水晶灯下。 二十九盏水晶灯,将屋子映得辉煌明亮,连地上的金砖都泛着光彩。 屋里有酒菜,有歌舞,有美人,热闹如白昼。 一名衣着华丽的小厮从屏风后窜出,对着朱沧海耳语几句,朱沧海蹙了蹙眉,毫不在意道:“死就死了,这种事还用得着来告诉我?” 小厮担忧地道:“公子不怕被‘记帐’?” 朱沧海把玩着金杯,沉思:“你说的那名震江湖的‘无情判官’?” 天上地下无人不知判官。 判官掌管着生死簿,决定世人生死。 他们说的此判官,非地狱中的判官,而是一个人,这个人的外号就叫“无情判官”。 据说他手里有一本“生死簿”,有一支“勾魂笔”。 勾魂笔在生死簿上一勾一点间,世人生死只在一瞬间。 江湖上侠士英雄却对此人非常敬仰,只因他这笔下从无冤魂,全为恶鬼,而世上的恶人对他又惧又恨。 听到这个名字,小厮抖了抖身。 朱沧海笑了:“莫说只是个判官,就算他是活阎王,只要敢闯进我这院子,我就教他变成死阎王!” 宽阔如马场的院落里草木葱茏,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黑暗都藏着一支冷箭,只要踏进院落一步,就会被射成刺猬。 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朱沧海一向很惜命,就连去上个茅厕,也有二三十名暗卫跟随。 他一向对自己防卫布置很满意。 他一得意,就要喝酒,酒还没喝到嘴里,忽闻砰砰几声,精致昂贵的水晶灯霎时全部爆破,屋里顿时一片黑暗。 丝竹声已止,女人的尖叫声在屋中回荡,好不刺耳。 “呀”的一声,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月色满身。 他颀长的身影映在地板上,脸却笼在阴影中,令人瞧不真切。 朱沧海端酒杯的手一抖,大叫道:“来人!来人!” 他刚喊出第一个字,就看见一抹亮光闪到眼前,皎洁如月,冷如刀锋。 耳畔响起一道极其冷淡的声音:“下去忏悔!” 朱沧海眼睛忽如如死鱼般凸起,酒杯顺着他的身子滚落地上,屎尿一齐漏了出来,恶臭又难闻。 他到死也没看清,杀他的究竟是月光,还是剑光。 是月光,也是剑光。 03 杏花村里种满了杏花。 每年春天三四月份,杏花纷纷如雨,花香千里。 杏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就是村民们生意最好的时候。 城里的人们携妻带仆来杏花村看杏花,村民们会拿出自家酿的杏花酒去卖。 现已入秋。 秋风萧瑟,杏花已凋,杏花村已不再热闹,甚至可以
说是死寂。 木门倒塌,窗户破败,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一活口。 血水冲出一道沟,染红了落叶。 黑衣少年走在红叶上,尸体间,冷漠的眼里浮出一丝怜悯,是对世上所有遭受苦难的人的怜悯。 他将一百三十二道尸体堆起来,一把火烧了,这座美丽的村庄,从此成为一座死村,再听不到欢声笑语。 村口有一块光滑的大理石,上面刻着三个字:杏花村。 现在,石上多了一道诡异又恐怖的图案——一只流血的鬼眼。 这只鬼眼出现在何处,何处必血流成河,如临地狱。 这只鬼眼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一支凶悍马匪的标记,他们中人或是罪犯,或是逃犯,或是黑户,可以说是集天下坏人于一窝,干的都是些烧杀抢掠的事。 朝廷外忧内患,尚且自顾不暇,已无精力再派兵剿匪,任他们祸害百姓。 他已追踪他们很久。 黄沙漫天,夕阳西下,一场激烈的大屠杀正在进行。 一百一十二名戴着恶鬼面具的马匪手跨长刀,列阵将黑衣少年围困其中,刀锋过处,鲜血四溅。 其间,已有七八十名马匪坠下马,喉咙处冒出一粒血珠。 马蹄扬起尘沙,为首的马匪指着少年,用一种残忍而诡异地声音问:“你就‘无情判官’?” 少年掀起眼皮,冷冷看着他:“你管不着。” 鬼面马匪厉声道:“我们不找你,你倒敢来找我们。就让老子看看,究竟是你这判官无情,还是老子的砍头刀更无情。” 说到“刀”时,他已从马上飞身而下,长刀以惊雷之势直劈少年天灵盖,他明明已看到刀锋已劈中他,那少年却忽然如黄沙一般转瞬不见,忽然,一阵逼人心惊的劲风从后颈袭来,鬼面马匪一转身,身上五六十件各式各样的的暗器噼里啪啦朝少年射来! 黑衣少年挥剑格挡时,鬼面马匪已挥起大刀,“格”的一声,星芒四射,再是“咔嚓”一声,刀已断。 鬼面盗匪死也不相信,这少年竟能以一把剑震破他三十八斤重的长刀! 亮光一闪,他的喉咙处已多出一道细小的血口,血口冒出一粒鲜红的血珠,比夕阳更红。 天边挂着一弯上弦月。 冷如剑锋。 03 他在两天之内奔袭千里,杀了四个个恶霸,灭了三座寨子,身上也受不少伤。 箭已入骨。 他在溪边勒马,拔出右肩上的短箭,一窜血珠洒落,染红了溪水。 他拔出箭矢,扯下衣袍包扎伤口,又在林中踩了些草药磨碎,敷在伤口上。 处理完伤口,他靠着一株枝叶茂盛的古树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本簿册,一支笔,在一窜名字后划了几个“x”。 天边,一颗小星冉冉升起。 少年仰头,清冷的月色照进他的眸子,映亮一片荒原。 咕噜一声,肚子响了。 他站起身,去河中捉了几条鱼,拾了柴火点,用洗净的棍子穿了鱼烤。 鱼皮焦黄,鱼肉鲜嫩,他又往上面洒了些香辛料,香味更浓。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家。 他只有一剑,一马,一人。 天涯海角,四处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