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本欲和王朗好好争辩一番,却听着那“洋洋洒洒”的说词直想作呕。乃冷笑道:“吾素以汝乃大汉旧臣,朝中高士,不想已老迈如此,尚能出此昏聩之语?”
不待王朗回话,乃复言道:“自董贼造逆以来,诸侯四起,遍地狼烟,却是不假,然汝所言‘万姓倾心,四方仰德’之语,莫非看门忠犬,狺狺狂吠乎?”
王朗一听诸葛亮直接上了强度,亦不顾三公之颜面,怒道:“汝辩驳不利,即欲强词夺理也?”
诸葛亮冷笑道:“亮祖籍徐州琅琊,王司徒莫非不知昔日徐州之事乎?”
王朗闻言心惊,大叹忘却此事,一时语塞。
要说曹操当年的种种暴行,王朗自是心知肚明,但总不能吃着曹家饭砸曹家碗吧?故而之前所呈之辞,亦是着重突出曹操武功。只是自古禅让之法让有德,想明说曹魏正统,就必须连带治。却没想到触了诸葛亮的逆鳞,然前言已下,此刻亦是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诸葛亮见王朗大脑宕机,遂抓住机会穷追猛打,厉声道:“既如此,吾有一言,诸君静听。桓灵以来,国攘岁凶。宦庶酿祸,悍匪横行。黄巾为逆,董贼乱朝。皇命难出,四方并起。草菅人命,屠戮生灵。曹瞒所为,傕、汜无异。初平伐徐,即显兽心。男女十万,命丧屠刀。后屠雍丘,无论彭城。鸡犬无余,泗水绝流。五县城保,无复行迹。即破袁绍,邺亦无免。柳城河池,寸草不生。兴国枹罕,老幼不留。寰宇皆惊,海内震骇。恶贼当朝,上行下效。夏侯屠陵,曹仁屠宛。曹瞒之行,人神共愤!此之谓‘万姓倾心,四方仰德,非权势之谋,而天命之归’也。”
王朗听诸葛亮如数家珍般抖露老曹的光荣事迹,既不敢反驳,亦不敢承认。道义一论,已不能再辩。只得转换话题复以势争,乃道:“然今魏继汉统,海内生平。汝主刘备,不自量力,反欲再兴兵戈。此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也。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魏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何不就此止戈,以礼来降,还诸天朗气清乎?”
其实王朗此话精通碰瓷甩锅之学。似乎如今天下的不太平都怪季汉不肯“就范”一般。究其本质,就是“我比你强,揍你你就得挨着”的强盗逻辑。诸葛亮何等智士,又岂能不知其意?
乃道:“不想汝朱唇皓齿,竟能出此无稽之谈。自昭烈皇帝继统西川,历战四方:于禁受囚于襄樊,曹真命殒于汉川。贾诩丧身于下辨,徐晃授首于景山。此之谓天心皓月,折戟于腐草萤光也。”
诸葛亮越说越气,索性放开骂道:“吾道汉室倾颓,事出何故?原来贞良之臣,尽数死节。庙堂之上,官皆朽木。殿陛之间,士皆鼠蚁。狼心狗行,滚滚当朝。奴颜婢膝,纷纷秉政。是社稷丘墟,苍生涂炭也。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行伍之前,妄称天数耶?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汝即日将归于九泉之下,何面目见二十四帝乎?老贼速退!可教反臣与吾共决胜负。”
你说诸葛亮灵牙利口吧,他又说的事事在理。你说诸葛亮毒舌无情吧,他又说的句句属实。王朗本就苦思冥想如何应对,忽闻其“妙语连珠”,矛头直指自己,当即积郁于胸,愤懑满堂,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双腿一软,跌下马来。郭、郝二将见状,忙使人抬起,抢送回长安医治。
诸葛亮斗大胜回阵,汉军欢声震天,士气大振。郭淮郝昭见事不谐,乃撤兵三十里,以避其锋。
于是乎魏军好容易将诸葛亮逼还天水,反又出师未利,先折锐气。加上郭、郝二人所将之兵,拢共不过五万,面对汉军也不占优。故虽然魏军本土作战,反而打得畏首畏尾。
后人有师叹道:
师出逢佞臣,雄辩定乾坤。
不烂三寸舌,势胜十万军。
……
纵然有此“汉丞相骂走魏司徒”这般佳话,汉军总兵力的劣势仍是明摆着的事实。
诸葛亮骂仗是骂爽了,独孤彻在街亭也是着实被揍惨了。面对压至街亭,谨慎狡猾的司马懿,独孤彻再无以空间换时间的余地。兵力大劣之下亦很难再寻良机。故后续这二十余日的战斗,完全就是靠着之前大败夏侯霸前部所积攒的士气和缴获的物资强撑着。
如果不从全局考虑,独孤彻是根本不会和司马懿干耗的。通过不断的佯动,在运动中寻求战机,才是其风格。不过有运动就得有阻击,无论是迟滞敌人的脚步,为主力争取时间。还是切断敌人的生路,为主力争取空间。都需要阻击部队的局部牺牲。
只是这次,打阻击任务的,变成了独孤彻。
如果司马懿的目标是干掉独孤彻,那其完全可以退出街亭,在广阔的西秦地区好好打一场运动战。然其目标是诸葛亮的主力,一旦独孤彻弃守,司马懿立马调转矛头北上,届时汉军主力两面受敌,归路尽断,大概率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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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迁徙有困难一事独孤彻自是知道的,强守多时亦是毫无怨言。然粮草将尽,纵士有战心,又安能为乎?无奈之下,遂只得将自己驻守街亭以来,战事经过及当前局势以告急之式上报诸葛亮。
独孤彻很急,司马懿却不急。
秦川诸事平稳,汉军于陇右已无进取之力,街亭所部也只有被动防守的份儿。你独孤彻再能打又如何?魏军兵力大优,只要自己稳扎稳打,街亭早晚易主。而只要拿下街亭,诸葛亮亦只得放弃陇右,蜀军北伐,注定得而复失。
于是乎司马懿每天射射箭,扔扔石头,偶尔砸砸寨墙,就是不发动大规模强攻。是故自始至终,魏军皆无一丝破绽。
……
及看到这封“八百里急报”,诸葛亮方才意识到自把街亭交给独孤彻后,自己竟没怎么关注此间局势。似乎已形成了一种“只要把事情交给独孤彻办,这事儿准能办成”的惯性思维。
算算时间,其所部三万军,在司马懿十万大军的强压下已在街亭驻守四十余日,早就该到极限了。
时势所迫,看来纵还有百姓抑留凉州,如今也是时候回军了。诸葛亮未及深究,草草览毕,即速回令独孤彻弃守街亭,自领军回。同时率汉军主力原走祁山道,回师汉中。
郭淮郝昭不敢深追,复取天水后见好就收。
独孤彻得,知诸葛亮已退,遂于夜间焚寨,火速撤军。司马懿灭火后已被独孤彻甩开一定距离,又急着要走南安堵诸葛亮,遂亦作罢。
季汉第一次试探意义的北伐,遂就此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