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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掖庭

掖庭中的犯人,并不是真正的犯罪之人,大多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他们多是皇族,直接从天堂来到地狱,很多人都承受不了,直接上吊或者投井自尽。按照大胤朝祖制,掖庭之人即使是遇到天下大赦,也不在赦免罪责的范围之内,古有十种罪行,不在赦免之内,意为十恶不赦。但是自从谭无义做了太师,为了收买人心,短短数年间,就曾两次大赦天下。他不仅赦免许多大奸大恶之徒,就连这掖庭中的皇族也在赦免之列。不仅如此,每当有皇族之人,离开掖庭时,谭无义都是亲自接见,亲切交谈,并且恢复他爵位,赏赐土地。当然这些土地,都是所谓的空头支票,因为他赏赐的土地,都不在他手里,而在其他的节度使手里,正是慷他人之慨。

谭无义告诉每一个公侯,如果想要土地,那就带兵去抢,兵马、粮草皆由他谭无义来准备,失败了大不了一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伤亡都是他的。但是那些烈性的公侯,早在进入掖庭的时候,因为受不了侮辱,早已死了干净。现在活下来的,多是苟且偷生之辈。又有谁愿意,带着兵马奔袭千里去挣取那看不到的未来呢。末了,谭无义看这些公侯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便一股脑将他们赶出宫城,让他去京城的浊世中讨生活去了。

这些人,并无生存技能,会的只有空谈风月,说得天花乱坠也换不了一块薄饼充饥。沿街乞讨,丢尽祖宗脸面,本是谭无义最想看到的,他就想着李氏皇族颜面扫地,这所有的天潢贵胄都匍匐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但是,最终他没能得偿所愿,许多人为了保住最后的尊严,选择了在僻静之处了此残生。一时之间,路边无人埋葬的尸骨,可能是原来的王侯公卿。

当十一岁的李昭焕带着廿九无意间来到此处时,这掖庭的偌大废弃宫殿之中,只有一人而已,他就是当年被谭无义废除皇帝尊号的李弘。当然这些旧事,十一岁的李昭焕并不知道。

他只记得,那时他刚刚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心情烦躁,于是,在这个百无聊赖的秋日午后,伴着微风,带着新来的小伙伴廿九漫无目的的走在宫城之中。皇城很大,他有很多地方都没去过,若不是廿九指路,他可能就迷失在后花园的花海之中了,这废弃的宫殿与周围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李昭焕本不是一个爱冒险的孩子,他在现任太后杨氏的教育下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说来李昭焕并不喜欢太后,他知道那个仪态端庄,总是板着脸教育他不能这样做,不能那样干的女子,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她是先帝的皇后,是江左豪门的女子,是帝国与豪门间权力联姻的牺牲品。直到很久以后,李昭焕才明白,自己其实是爱她的,只是明白的太晚,代价太大而已。

“吱呀”一声,李昭焕推开了破旧的木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外面阳光很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这里却是十分昏暗,阴森森的气息瞬间走遍全身,让人不自觉的打个寒颤。李昭焕转身就想逃走,他本是懦弱胆小之人。但他忽然看到,前面的大殿中坐着一个人,因为背对着他,看不清这个人的容貌。他记得曾听太师说过,这个掖庭之中,应该是没有人了。他说,李氏皇族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让他们老死掖庭也好,自己何必浪费时间去搞什么天下大赦放他们出来,徒增笑耳。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驱使着他向前走,想去看看,他是人是鬼。若是人,说不准还是自己的亲戚,若是自己的亲戚就好了,说不准还认识自己的父母,若是认识自己的父母,就问问他,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是还年幼,或许是太紧张,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廿九,其实在这期间,并没有阻止皇帝身涉险地,而是完全站在一旁,任由事态自己发展。渐渐地近了,他看清了那人的头发,花白的头发就那样随意的披散在肩膀上,好像是有很长时间没有梳洗了。

“是时候到了吗?”那人突然开口,吓了李昭焕一跳,他赶紧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向前,一直站在一旁的廿九,这时也走到了李昭焕身边,做了个防守的姿态。

“什么?您说什么?您是谁啊?老先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李昭焕应声说道,声音小小的,像是有些胆怯。

“我说,时候到了吧,该送我上路了吧,你们不就是谭无义那狗贼派来试探的吗?想从我这里得到李氏皇族的秘密吗?告诉他,趁早杀了吧,别痴心妄想了。”那老者言语中充满了不耐烦,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充满讥讽。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小太监廿九一步上前,挡在李昭焕面前,对着那老者大喝道。

“皇帝?朕就是皇帝,这天下又哪来了另一个皇帝。”那老者陡然转身,声色俱厉,李昭焕看清了他的面目,那分明是挂在太庙的画像,却如何从画像上走了下来。也看清了他身上的衣服,那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服分明是一件龙袍,他突然很害怕,很想逃跑,但是廿九还在与老者对峙,他不能跑,他不想再失去这个新交的朋友。

“您是平帝,名讳李弘是吗?”李昭焕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恐惧,但这些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哦,小娃娃,你是谁?你居然认识我,不错,朕正是李弘,但并不是什么平帝。”李弘惊奇的说道,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想去看清说话者的面容。

“不准再靠近了,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小太监廿九,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威胁道。

“倒是个忠心的奴才,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让你家主子走近些,我看看他,我的眼睛被谭无义那狗贼用毒给害了,看不清远处。我的脚也被那狗贼锁住了,走不了太远的”。李弘继续说,

这时候,小太监才看到,他双脚都被锁链锁住,但奇怪的是,之前为什么没有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难道这锁在深宫自称皇帝的老人,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高手。正胡思乱想着,他突然发现,李昭焕慢慢地越过他,走向那老人。

“陛下,不可,此人不知是不是坏人,我们还是离他远一些。”说着他就要用手去拉李昭焕,但手到半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就在这样尴尬的瞬间,李昭焕走远了,走到了那老者面前,轻轻地拍了拍衣服,慢慢跪了下去。

“不孝孙李昭焕,叩见皇爷爷。”

就这样,怯怯地一句话,让那老人身躯一震,紧接着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我没有听到。”

“不孝孙李昭焕,叩见皇爷爷。”李昭焕又重复一遍,这次声音大了很多,声音中也带了些许坚定。

“呵呵……哈哈……”一阵阵笑声从李弘口中传出,开始还有些苦涩之意,渐渐地变成了开怀的大笑。小太监廿九也赶紧追到李昭焕身边,跪了下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李弘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李氏皇族的嫡亲,上天待我不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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