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幼旭接过茶正欲一饮而尽,突然撞上她的眼刀,只能斯条慢理地抿了口:“你就没想过其实闹事的就是鬼衣侯本人?”
宣弘十年,鬼衣侯正是壮年,到现在应该都有一百多岁了……难道他也是像云观一样的人物?
冯幼旭在她沉思的时间里已经招呼小二端上几碟糕点,随手拈了块梅花糕就往嘴里塞,美哉,美哉。
可冯幼旭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他不会往鬼衣侯一百多岁身子硬朗还可以掺和朝事那方面想。那么,也许鬼衣侯只是个称号,可以代代相承,从前盗玉玺的鬼衣侯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
“嗯,我试过了,这个梅花冻糕最好吃,莲子糕也不错,其他一般般。”冯幼旭满嘴糕点屑,为了不弄脏衣服,他很忍耐地没有抹在袖子上,从侍从手里接过酥酪放在忘忧面前,“糖蒸酥酪,这个我就不尝了,你吃。”
侍从呈上手帕,他随意擦了擦嘴又扔了回去,对着侍从吩咐道:“叫小二和掌柜来。”
他回过头见忘忧仍在沉思,也不敢打断,托着下巴凝视着她。五年前他们初见时还是在京都的冬日,大概上天有意,回寨途中一路随行,最后竟在寨子长老堂碰上面。忘忧于他亦是阿姊亦是老师,自从母亲去世待他真心的唯有她一人了吧。
“少主,有事您吩咐。”小二恭敬地立于旁,一改往日嬉皮笑脸。掌柜则站在忘忧一侧,躬着腰。
冯幼旭思绪回转过来,与忘忧对视一眼,心中已了然三分:“近日茶楼可有可疑人物?”
小二思考一会儿,低声道:“因为群英会的名头来了不少人,要说可疑倒有一些。”
冯幼旭与忘忧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又偏过了头。
“送生肉的王勇病了,从前天起是他侄子送的,这本没什么,可昨天他竟送了鹿肉、生鹿血、驴肉……”小二说得意味深长,不停瞥着二人反应。
忘忧蹙眉,鹿肉?不送酒楼送茶楼做什么。小小安城也没有多少厨子会处理鹿肉吧?
冯幼旭见她疑惑,轻声道:“这里的产业是谢师叔接管的。”
他口中的谢师叔便是谢昱风,是寨子里掌管“金”的堂主。自去年忘忧单挑主掌“火”的萧伏萧堂主成功后,萧伏虽然仍是名义上的堂主,但名义下产业都被其他堂主瓜分了去,而令牌职权都转给了忘忧,只是未对外声张。这座原本属于萧伏的茶楼也被分到了谢昱风名下。
让冯幼旭感觉神奇的是忘忧萧伏二人并未出招,她仅凭只言片语就让萧堂主认输,这在山寨里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他一直觉得萧伏是有什么把柄在忘忧手里,可问她她又说没有。
不过“火”主管与朝廷来往,不比“风”主管山寨防卫,历任掌事都是踏着前一任尸骨上位。
在冯幼旭感叹的同时,忘忧脑子里将谢昱风的信息过了遍。谢堂主掌管“金”负责山寨经济来源,经营的大多数是青楼,酒楼,赌场。
她突然想起鹿肉、生鹿血、驴肉的功效,终于明白了小二的意味深长。一个干净的茶楼挣不了几个钱,再加上小二口中的鹿肉,不难推测这里晚上的“改头换面”。
“少主,寨子里规矩您也知道,火爷金爷的产业是分开的,王勇负责的是火爷茶楼生意,金爷的生意只供达官贵人,送生鹿血是有人走漏风声。但请放心,我们已经处理好,不会闹大。”掌柜开口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狠厉,又似有似无地看了忘忧一眼。
当今皇上对这类事极为重视,律法规定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罚千金。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谢昱风那里自有门道,达官贵人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窘境,那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还有一位是写话本的艺人入云鹤,原本每一季度交一次稿,这个季度原本交过了,前天他突然又派人送了一出戏,叫《鬼衣侯》。我看着新鲜就叫人排上了,现在说的就是。”掌柜说的话引起了冯幼旭的兴趣,这不就是忘忧交代的事吗,真是一举两得。
反倒是原本应对此极有兴趣的忘忧此刻却十分冷淡,用勺子调着糖蒸酥酪,不知心中所想。
“写得这样夸张,连我都知道是假的。”冯幼旭看着下面听津津有味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这么扯都有人信。
掌柜瞟了忘忧一眼见她有所察觉,又低下头道:“这些人不过是些市井小民,茶余饭后找点乐子,自然爱挑离奇的故事听。”
“还有吗?”忘忧收起扇子往桌上一拍,小二一哆嗦,掌柜依旧面不改色。为了应和她似的,冯幼旭清咳一声,从应声而来的侍从手里接过那柄祖传宝剑按在桌上,又若无其事地吹了吹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架势总要做足的嘛。
“其余的事还请您询问萧爷,小的不知。”掌柜拱了拱手,冯幼旭知再问也无济于事,便摆手叫他们下去,“你觉得如何?”
“半真半假。”忘忧吃了一块梅花冻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确实好吃,“萧伏和谢昱风明争暗斗偏偏要拉上我,真让人不悦。要查的话通过那个小二吧,小心一点别叫他们知道了。”
“我知道,让钧异去做。”冯幼旭招来侍从小心吩咐了几句,却没有注意忘忧从碗碟里抽出字条不动声色塞进袖口,疾步走出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