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迟疑了一下罢了,并不是要隐瞒的意思。
齐太医细细嗅着梨汁,片刻才道:“这梨汁并无异样,臣不知是否是剂量少的缘故。”
高皇后轻轻点头,钩吻有淡淡香味,闻久了会致晕眩。但这香味为梨汁中和,齐太医辨别不出也正常:“辛苦你了齐太医,尽快让御药坊送药来。”
“是。”齐太医将杯子抬起,菱玉接过后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齐太医又被扶着远去。
这里的小姐皆是未出阁的姑娘,高皇后特意命人掩住齐太医的眼,心细如此,比德妃更胜一筹。
忘忧静静盯着她眼前这杯梨汁似有似无地笑了。
从前大哥宫里负责香的奴才殒命,就是偷吃了快腐烂的进贡香梨。
这事她能记到如今,皆因二哥哥编了个故事警告年幼的她。大致是从前有对恋人在了彼岸的大殿分梨食之,牛头马面分别将二人勾去,一个到地府时只瞧见如血般的彼岸花,另一位只瞧见空空彼岸花叶。
殊不知花叶千年不相见,二人从此永生永世分隔。
她儿时一向听惯了美好的团圆故事,还是头一次听悲剧。何况二哥哥说的妖魔鬼怪甚是吓人,不时拔高音量吓唬她,让年幼的她又害怕又伤心。
这可笑的故事曾是她午夜惊醒的元凶,怎么会忘记呢?
可时至今日她细细揣摩一番,当时二哥哥说这故事,难道仅仅是警告她彼岸与梨危险?
她轻轻弹了弹杯壁,澄清微黄的梨汁泛起波澜,层层叠叠的涟漪推着日光闪烁。
她们皆闻了彼岸,皆饮了梨汁,可只有安洛洛中毒。就算高皇后再查也不能将这两件事物联系起来。
她这番作为是临时起意,只因宇璟踢翻香炉,安洛洛一人吸入彼岸最多。正巧席上有梨汁,不利用一番未免可惜。
她料想安远茂多半是不会老实交代,若六殿下手上有安洛洛性命,便多了一个筹码。
所以她故意与淑嫔交谈时顺口说了句“梨汁好喝”,再巴巴地望着德妃。德妃不好只给她一人添梨汁,只能给各位小姐都添一杯。
这关键不在梨汁上,而在彼岸。
正如原本这偷吃的奴才不会死,是有心人发现了他异样,故意使坏让他看守香炉,导致毒量累积至死。
这道理用在安洛洛身上自然也通。
高皇后顺了顺气,在宫婢的搀扶下来到石阶前:“德妃,这赏花会是你负责的?”
明知故问。
德妃挪了挪闺久发麻的腿,低头道:“是。”就算她再不服气,在正宫娘娘面前也得伏低做小。
“你可知罪?”高皇后说的轻声,语气也软绵绵,可落在德妃耳中却是这般讽刺。
知罪?这么快就定她罪了?她们斗了这么些年,皇后就这般迫不及待!
“臣妾无罪。”德妃抬眼直视皇后,“这赏花会是臣妾负责的,若臣妾想害人何必挑此时!”
德妃言下之意便是有人陷害她。
高皇后咳嗽着缓缓转向淑嫔,淑嫔瞧着德妃的意思,这陷害她的人就是自己咯?
“皇后姐姐。”淑嫔垂目,语气不卑不亢,“臣妾一向敬重德妃姐姐,与安四小姐更是无冤无仇。”
高皇后知晓淑嫔性子是个不愿生事的:“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全程在场,可有发生异样?”
淑嫔摇头:“除了陛下……”
高皇后给淑嫔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止住了。当年父亲出使晋国与陛下同时被扣留下来,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二人皆闭口不谈。
从此陛下每一次失控都与太皇太后和晋国有关,这一次莫不是涉及到晋国吧?
高皇后扫过众小姐的神情,一个个愁容满面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她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理应为陛下分忧。
末了她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将德妃请入慎刑司。”
要抚平众人情绪,只能先委屈德妃一阵。
德妃一下瘫坐在地,后妃去慎刑司是何等奇耻大辱!
有些宫婢犹犹豫豫上前搀住德妃:“娘娘,请吧。”
德妃立即拂袖扫开宫婢的手,捂着跪麻的腿向前迈去:“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妃子,有协理六宫之权,你们谁敢无礼!”这话她说的喃喃,像是说给旁人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太后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拉长着从远处传来,德妃一听立刻稳不住身形向前跪去:“罪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终于来了……德妃长长舒了口气,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