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来接我了。” “我在酒店等你。” 陈知行还在开会,兜里手机响,他摆摆手示意暂停。 茵先去酒店了? 他摸不着她的状况,收起手机,催大家快一点,讲重点别长篇大论铺垫。 茵站在窗边往下看,六十六层下的地面,车子跟一个个小盒子一样,往常她有心思眺看一下南凌江,现在脑子里都是何聿。 怎么会碰见他? 他一个人?刚新婚没出去度蜜月?他老婆呢?他做什么工作?工作日不上班? 他说那个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五年了,看见他还是躲。” 这五年,她只在今天见过他,就这一次,大三那年公交车上那回可不算。 她脑子里没个头绪,南城这么大,怎么就碰上他了。 往后还是别遇上的好,她可不想跟有妇之夫有瓜葛。 这是心里话。 想到这里心下安定了,随他去,今天就是个意外。 她坐回沙发,拔开酒塞给自己倒了一杯,倚着窗户浅啜。 陈知行进来的时候,她脸颊已经泛红。 瞧见人,忙小跑过去:“生日快乐陈知行!” 她光着脚,莹白的脚趾踩在地毯上,有两三根趾头没进了雪白的羊绒里。 还不安分地动了动,似对周遭环境的舒适度很满意。 身上的小黑裙是他去年生日给她买的那件,皙白的手臂自然垂着,人宛如一只高贵的黑天鹅。 “怎么不等我去接?怎么喝酒了?”陈知行抬手在她脸颊上擦了一下,比平常温热。 她没回答他,跑回沙发从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锦袋又跑回头,仰起脸看他:“每年的惯例啦,平安符,今年又加了一个,事业有成。” “陈知行,你上班了,要好好工作,别让二叔揪你小辫子。” 他心里一乐,每年的惯例,去年她在英国,他飞过去过生日,这人跟他说已经对着ipad拜过电子菩萨了,菩萨说她的诚心收到了,让陈知行替她去寺庙里磕三个头,把平安符拿回来。 他笑话她归笑话她,背后乐颠颠地照办。 甚至跪在菩萨跟前求得更多的是她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和求菩萨成全他最想的事。 他把锦袋收进口袋里,拉着她坐下:“怎么喝酒了?” “我来得早,无聊呀。我只喝了一杯,就是容易上脸,你放心。”又转了话题,“今天顺利吗?饿不饿?” 陈知行点点头:“谁能把我怎么样啊?陈建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茵抬脚踹他:“你给我老实点!好好学习!” 他忙不迭点头,她脚好软! 他态度好,茵也不再督促,转而说:“老规矩,吃完饭许愿切蛋糕,然后就打游戏看电影。” 陈知行刚说行,她就摆手:“不行,今时不同往日,你明天还得上班。看完电影就休息,看电影助眠。” 说完自己就笑,笑得眉眼弯弯,左脸颊上的梨涡好似盛了酒,醉到他心里。 陈知行怕自己眼神藏不住,忙撇过头,抬手松了松领带又扯下来随手扔在沙发上:“等我,我去通知他们送吃的来。” 茵皱眉:“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他摇摇头:“没事,我去看下放心。” 他早就定好的餐,都是茵喜欢吃的食物,星级酒店黑珍珠餐厅的厨师手艺哪会差,更何况是林叔亲自下的厨。 陈知行下到52层的中餐厅,径自往后厨走,林英杰看见他过来忙迎了上来:“知行,菜都准备好了。” 他点点头:“林叔,我煮碗面,一会儿跟菜一起送上去。” 他边说边挽袖子,仔细洗了手用厨房纸擦干,林英杰适时递上围裙。 陈知行站在灶台前熟练地烧水,滴了两滴油,下了一把银丝面,捏了一小撮盐,拿筷子搅开,又卧了个鸡蛋在里面,最后烫了两颗小青菜。 他神情认真,忙着煮面没说话,林英杰就在一边陪着。 等面熟的空档才问林英杰要了猪油,微微挑了一点,又倒了些酱油,撒了一把青蒜叶,拎起勺子准备舀汤。 林英杰忙问:“猪油要不要再多点?” 陈知行手上没停,开始扠面条,一边微笑摇头:“不用,她不喜欢太油。” “哎呦,我们知行这是谈女朋友了?” 林英杰在
中餐厅工作了十多年,某种程度上陈知行也算是吃他做的饭长大,他并没有觉得林逾越,反而有些时候林英杰是比陈建民更亲近一点的存在。 他笑了笑,把锅里的蛋舀出来铺在面条上:“是茵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林英杰声音也惊喜,“改天我再见她,你带她过来吃饭。” 陈知行说好:“一会儿她就能尝到您的手艺了。” 他把围裙摘下递过去:“我上去了,您让人送上来吧。” “好,你快回去,别让小姐久等。” 陈知行点点头,出了中餐厅又往楼上去。 开了门,茵靠躺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瞧见他进来,拎了一个靠枕砸过去:“陈知行,你好慢啊!” “还不带手机!” 他一把接住,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饿了吧,马上就吃饭。” 他没说自己干什么去了,走过去把枕头放好,拽了人起身:“快去洗手。” 还要洗把脸,喝点酒怎么这么容易上脸! 水流冲得清凉,她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还有杯碟落在桌上清脆的响声。 等茵从卫生间出来,菜已经摆上桌。 陈知行替她拖开椅子,等人坐好又把餐巾递给她。 茵夹了一块清蒸的东星斑,没有过度的佐料添加,鲜嫩多汁,刚刚好剔骨。 她一展眉:“林叔蒸的?” 陈知行点点头:“他花了功夫。” 又给她夹了一块腊味萝卜糕:“喏,你最喜欢的。” 她张嘴一咬,萝卜清甜,外表煎的香脆,里面还有腊肉,满口咸香。 她不喜欢蘸酱,就喜欢这样吃。 两个人吃饭交流不多,都有认真品尝林英杰的作品。 那碗杏仁露血燕她没动,说要留着看电影的时候当宵夜。 她指着远处岛台上的那个白瓷汤碗:“陈知行,吃寿面!” 他听她指令,笑着把面条端过来,茵惊讶地指着:“不是黑松露葱油拌面?” 又抬头瞪圆了眼看他:“你煮的?” 对面的人得意点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他把面碗里的青蒜叶一点一点挑出来,沾点蒜香味就行,茵不喜欢吃蒜叶。 扠了两筷子面条放进小碗里,又浇了汤汁,最后铺上两棵青菜,把荷包蛋分成两半,舀了一半给茵。 多年的习惯,不管谁的生日,一颗荷包蛋,两人都是一人一半分着吃的。 茵夹起面条往嘴里送,陈知行没动,嘴角挂着笑,看着她吃面。 她尝了几口,抬眼看他:“你是不是搬了出来饥一顿饱一顿,逼迫自己学会了下厨啊?” 这个没良心的,就会揶揄他。 她哪知道自己练了几回,手上还被溅出来的开水烫出了泡! 陈知行白了她一眼:“你就说好不好吃?” 茵连连点头:“好吃,我就喜欢吃这种软度的面条,不爱吃手擀面,那个太劲道了,难嚼。” 她边说边将碗里的鸡蛋和青菜吃光,又把碗递过去:“再来点!” 他刚想说少吃点,还要吃蛋糕,话到嘴边又憋回去,蛋糕可以当宵夜,她这么给他面子,这么欣赏他的手艺,全部吃光了才好。 他自己也跟着吃了一些,总觉得这面味道太好了,自己还是有些厨艺天赋的。以后有空跟林叔多学学,她爱吃的,他都学着做。 饭后两个人站在窗边消食,江对岸的灯光秀已经开始。 茵小时候喜欢在夏夜坐游船,那时候启仁和陈建民都在部队里,项洁和蒋青原带着她跟陈知行出来游江。 有一回他们碰上旅游团,人群熙攘,她透过缝隙瞧见栏杆边一对情侣搂在一起亲吻。 吊带短裙和男生手臂上的刺青刺激着她的眼球。 斑斓的灯光映在情人的脸上,火热青春。 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这画面一直刻在她脑子里,每次在这里眺望南凌江,她都会想起。 一转眼,她跟陈知行也到了这个年纪。 她突然扭头看他,想问陈知行谈女朋友了没,话在嘴里转了转又咽下去。 二婶去世,二叔又娶了新人,看肖宁那样子也不像是个能多陈知行事的人。 况且,他除了上班就是陪她,哪有时间谈恋爱。 倒是被陈知行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
怎么了?” 她笑起来:“点蜡烛许愿吧。” 四寸的小蛋糕,只有巴掌大,是她喜欢的焦糖海盐口味。 陈知行一边点蜡烛,茵一边给他唱生日歌。 她声音甜,他听了这么多年,从以前的清脆银铃到现在的甜美温婉,像浸了蜜。 等她唱完,两个人一起鼓掌,她又是一长串的“生日快乐,健健康康,事事如意”。 他把她的祝福悉数收下,拍了拍她的手:“来。” 两个人闭上眼睛一起许愿,最后一起吹了蜡烛。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不管有父母陪伴还是只有彼此,在两个人的生日,这样的习惯从来没有改变过。 陈知行把小蛋糕切了一半:“尝尝就好,晚上少吃点。” 他又递了勺子给她,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头凑在一块,三两口把蛋糕吃了。 茵揉着肚子:“我今天吃了好多碳水和脂肪,明天必须要去健身房练一小时。” 说完又拿靠枕扔过去:“陈知行,都怪你。怎么就学会了煮这么好吃的面条。” “你自己管不住嘴!”他心中得意,嘴又欠起来,“下面到了你最喜欢的环节。” 茵冷哼,他进来的时候她就纳闷呢,他这个骄傲的孔雀,给她送礼物都是大张旗鼓,根本藏不住,定了东西还没到手就要到她跟前来炫耀的。 今天却是两手空空。 陈知行憋住笑,走到放西服的椅子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锦袋。 茵一皱眉,难道他也给她求了平安符? “过来。”陈知行招手。 神神秘秘。 她起身走过去。 “左手伸出来。” 是什么好东西?她听他指令左手臂杵在他跟前。 陈知行掏出一只玉镯套上了她的手腕。 茵惊讶:“这不是二婶戴过的那只?” 菠菜绿的水草花飘在里面,像一滴墨汁撒进去,灵动鲜活。 陈知行点点头:“妈说这些都留给你。” “都留给我?”她抬头看着他笑,“便宜你了陈知行,不用绞尽脑汁想礼物了。” 他又好笑,这家伙,就不能想想深一层的含义?电视上演的那些,婆婆不都是把这些留给儿媳妇的? 只好自我安慰,随她去了,人在这里就行。 茵往自己房间走,边走边催他:“叫人来收拾掉吧,我去洗澡了。” 他应了声,叫了客房服务,随后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腿直直伸出去,搁在窗户的台阶上。 窗外霓虹闪烁,他好像能听见房间里的水声。 陈知行闭了眼,抬手解开衬衫的纽扣。 这些年的奔波他甘之如饴。 但是她回来真好,她在真好,这几年终于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