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厚黑的前辈曾经说过,做人绝不能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做坏人就要一辈子做坏人,一件好事都不能做,做好人就要一辈子做好人,一件坏事都不沾,否则的话,就会有报应。
过去,我对这种说法并不太重视,现在报应果然来了。
小姑娘只被我收留了一晚,现在就成了指控我的证人,在她的嘴里,我俨然就成了一个反革命阴谋小集团的马仔,与来自国家安总局的亚历山大等人一起,多次策划反动活动。我相信这小姑娘并不是有人特意安排到我身边去的,因为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在控诉我的罪行的时候,还需要对着手上那张小纸条来念,而且念得磕磕巴巴的,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在小姑娘之后,又陆续有人进来作证,对我的犯罪活动进行控诉,捷莲娜出现了,阿夫杰伊出现了,还有两个是我的邻居,甚至还有三四个我压根就不认识的人。
随着一个个的证人出现在我面前,说着那些我都不知道但他们却一清二楚的事情,我渐渐的就麻木了——这是真正地麻木,明知自己死定了,却还有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当最后一名证人被带走之后,我痛痛快快的认罪了,至于认什么罪,自己有什么样的犯罪行为,都不用去构思,那些证人已经把需要承认的东西都告诉我了——这就是类似审判最具讽刺意味的地方,最为犯人,除了要承认自己有罪之外,还要有很不错的记忆力。如果记不住那些证人所说的话,不能把这些罪行严丝合缝的扣到自己身上,就免不了要遭受一场毒打。
事实证明,我的记忆力很不错,在我的指控下,包括亚历山大在内,国家安总局明斯克局以及明斯克市委,总共有三十二人被牵扯进来,一根盘踞在明斯克市、潜藏极深的反革命小集团彻底浮出水面。
交代到最后,我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一种病态的思维,每交代出一个人来,我都会有一阵的快感,就因为陪着我一起上路的倒霉鬼又多了一个——这种快感不值得庆幸,至少对我来说,它是一种悲哀。
“在这里按上手印,”当把最后一个可以交代的问题交代晚,对面坐在最右侧的中年人满意的点点头,将审讯记录拿来给我,让我在上面按了手印。
“弗拉斯·达维多维奇·恰普林,鉴于的犯罪事实和犯罪活动对苏维埃政权所构成的危害,现对判决如下:开除党籍,取消作为一名苏联公民所享有的一切权利和福利,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不得缓刑,不享受特赦权利。”甚至都没等我在审讯记录上按好手印,最终的宣判结果便下来了。
我听得一愣,刚刚沾上印油的手指头,在审讯记录上猛地划了一道子。
竟然没有判我死刑?!
上帝,竟然是无期徒刑啊,太幸福啦!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惊喜吗?
“应该觉得庆幸,弗拉斯·达维多维奇·恰普林,我们之所以对做出如此宽容的审判,不是因为罪有可恕,而是因为的父亲,达维多·季诺维耶维奇同志,以及的母亲马秋莎·季托夫娜同志,他们是真正地好人,是无私的布尔什维克战士。继承了他们的血脉,却没有继承他们的品格,这即是的损失,也是的悲哀。”递给我审讯记录的家伙站在我面前,两只眼睛盯在我的脸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做好准备吧,三天后会被送到列宁格勒,那里的军事要塞修建工作急需人手,希望**上的惩罚能够清洗肮脏的灵魂。”
话说完,这家伙便从我手里夺过审讯记录,转身走回审判席,再不多看我一眼。
随后,我被两名内务部的秘密警察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审讯室,关进羁押所的一所牢房。
内务部的羁押所绝对不是享福的地方,这里甚至都不能算是给人住的地方,没有炭炉,没有卫生间,只有一间六、七平方大小的小屋子,四面不见光。如果说我原来的住所是间狗窝,那这个地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囚犯是没有半点人权的,囚室里和外面一般的酷寒,被褥却薄的透光,每天定量的食品供应为五百克,早中晚只有三块大小不等的干面包,没有蔬菜、水果,更不要说肉食。
尽管吃不饱,还整天冻得像条死狗一样,可我仍旧觉得很庆幸,至少我比亚历山大强多了,这个倒霉的家伙在我入狱的当天就被枪毙了。
在我入狱的第三天,也就是即将被押往列宁格勒的当天,已经晋升为上尉的阿夫杰伊来看过我,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正如我猜想的那样,整个事件实际上就是一个针对国家安总局明斯克局的阴谋,有人要搞掉身为局长的叶尔马科,可这家伙的级别太高,上面又有人撑腰,想直接对他动手不太容易。按照正常的思路,在这个时候从他的亲信那里下手无疑是个很好的办法,于是倒霉的亚历山大被列为整治的目标之一。恰好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为了捷莲娜那个女人出了纰漏,原本按照那些人的想法,是希望通过捷莲娜这个女人,将亚历山大圈起来的,可没想到,他们做通了捷莲娜的工作之后,还没等她挑唆着多洛菲娅继续检举,就被我很巧合的得到了消息。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癞痢头”阿夫杰伊顺势给我们出了个主意,让我们去干掉捷莲娜和多洛菲娅,却在我们走后,立刻就送出了消息。多洛菲娅和她的丈夫在我进入医院之前就被抢先一步干掉了,我很倒霉的进了病房,顺理成章的被定为杀人灭口的凶手。
有了具体的罪行,什么问题都好说了,整张大网随即撒下来,国家安总局明斯克局从上到下,大批人被牵涉进了这个案子。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像亚历山大他们那样的人,在这几年里不知道构陷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把多少人送上了刑场,如今,国家安总局变天在即,明斯克局自然也要换人,这种换人自然还是要采用清洗的办法,至于我,只不过是一个撞进大网的倒霉鬼罢了。
三天,短短的三天,在我的眼里却像是三十年那般的漫长,当第三天冷的几乎能够透入骨髓的寒夜过去,黎明到来的时候,我被带出羁押所,连同十一名犯人一起押上一辆卡车,前往火车站。那里有一列前往列宁格勒的专列,从明斯克以及附近几个城市押解过来的劳改犯,都将乘坐这趟列车北去。
对我来说,从登车的那一刻起,明斯克这个城市就将暂时离我远去了,前面等待着我的,是一个早已耳熟能详的城市和一段不可知的未来。
…………………………
押送劳改犯去往列宁格勒的专列,从明斯克出发去往西北方向的维尔纽斯,而后,会从那里折向北,一路去往列宁格勒州的通泰里。
铁皮的货车车厢像个闷罐,只有两个篮球大小的开窗,用来给里面的人透气。像这样的一节车厢里,往往会装上二三十个人,两个可以躺下的地方都没有——不过这样也好,人多挤一挤,至少不会觉得太冷。
我躲在车厢的角落里,双手抱着披了一条毡毯的盖膝,默不作声的坐在地上。身边的两个犯人就紧紧挨着我,挤的严丝合缝。而隔开三五个人,另一侧的角落里却空出足够容纳三个人的地方,一个身材魁梧,壮的像头熊一般的家伙,就独自一人躺在那儿,身上还盖着两条毡毯。
毡毯是刚才上车前发的,每人一条,虽然毯子不厚,而且粗糙的扎手,但总归能用来取暖。我亲眼看到那个身材魁梧的家伙,从旁边人手里夺走了属于人家的毯子,而且还朝周围的人怒眉怒眼威胁一番,使得没人敢于出来抱打不平。
类似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个监狱里都会有,见怪不怪就好了。
“当当……”
车厢口上突然传来一阵敲打铁器的声音,紧接着,堵在门边的人被推开,两名士兵各自提着一个铁皮桶爬上来,很快,一股浓浓的肉香味飘满了整个车厢。
押运看守们开了恩,鉴于这一趟去列宁格勒的路程不短,天气又冷的要人命,为了让劳改犯们尽可能活下来,在列车开车之前,给每个劳改犯下发四天的口粮。除此之外,每人还有一块肉排——尽管肉排还没有巴掌大,薄的像一张纸,但那好歹也是肉,吃了就能多一点存活下去的希望。
三天的羁押生活,每天不到五百克的食品供应,我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在领到属于我的那一份食物——一条硬的能打死人的面包、一小块肉排的时候,我恨不得立马就把它们都吃了。可我知道这东西不能吃,现在都吃了,等不到列宁格勒我就得生生饿死。
发放食物的看守们很快离开,车厢铁门咣当一声合死,我坐在角落里,深吸一口气,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干面包掰成两半,把那片肉排夹在里面,正想着把它揣进怀里,等扛不住的时候再拿出来吃一点,横下里突然伸过来一条胳膊,劈手就把我的面包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