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遥掌心再紧,昌云由她拉着,满满转回头,平静得眼神对上昌妈的,一怒一静,却看的吉遥心惊肉跳。
无意,就想起原来她问她:“昌云,你跟家里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差啊?”
“……说来话长。”
从前,吉遥不懂昌云语气中的迷茫和冷漠,她不懂家人之间,到底怎么会有化不开的结和怨念呢?今天走进她的家,两室一厅的格局,收拾的也都宽敞整洁,可她总觉得昌云和这里格格不入。
昌妈说:“你这么久不回来一次,也很久没见过你舅妈了吧?明天正好,一起去看看。”
昌云终于说话了:“以前怎么没见你们走的这么近?”
“……都是亲戚,什么近不近的。”
“你告诉她我回来的?”
“嗯,我问她要不要来一起吃饭。”
昌云像听了笑话:“她家在哪?骑车来个把小时吧?大姨就在镇上,离这走路都要不了十分钟,近的不喊喊远的,我怎么这么不能理解呢?”
“大人做事用得着你小孩儿理解吗?合着我想喊谁还得跟你打个报告?你是我妈还是我是你妈?”
“是啊,你随意啊。你不是一直这么随意吗。”昌云笑容渐大,语气却渐轻,眼里的光节节衰退,片刻后终于漆黑一片。
吉遥被她毫无生气的模样吓的手脚冰凉:“昌云……”她小声喊。
女人侧过头,墨般的一双眼睛,稍稍弯了弯,露出两颗浅浅的卧蚕。
昌妈的脸一点点垮下去。昌爸也拧起眉,教训:“这么大人了还学不会说话呢,跟你妈好好说话,每回都搞的跟仇人一样。”
昌云低声说:“言重了。”
昌妈深吸口气:“昌云,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怎么了?”
“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吗!”
“二十多。”
“你快三十了知道吗!”
“奥。”
“你要是个男孩子,你妈我什么心都不操!可你是我女儿,你爸跟你妈还有几年能活你想过吗?万一我们哪天死了,你弟又成了家,你一个人怎么办!”
昌云一个字不说。
吉遥低下头。这是昌云的家事。她看着膝盖上搭着的昌云的手,白白的,指节处泛着温润的肉粉色,捏起来胖乎乎软呵呵的,像个小孩子的手一样。
很难想象这双手的主人是昌云,一个孤独到桀骜,敏感到潇洒,胆小到无所畏惧的女人。
吉遥心疼,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好拿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画圈圈,画着画着变成写字:吉……祥……吉祥、吉祥、吉祥。
室内的白光干燥。
昌妈的声音再响起时,涩然无味,像被烘过头的饼干,干瘦,没有生气:“祥祥,我希望你能理解爸爸妈妈,我们都是为你好。”
从小到大,昌云最讨厌听到的就是为你好。
“你必须跟他分手,你现在还小,妈妈不怪你,妈妈都是为你好。”
“你看看你身边的女孩子,谁跟你一样受点委屈就跟人动手的?乖,去跟人家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妈都是为你好。”
“你有什么问题?神经病?我让你退学我才是神经病!回学校去!人家都能坚持得住你怎么不行?不能放弃!妈都是为你好!”
为你好、为你好!
……
都是屁话。
闭着眼,揉揉太阳穴,再睁眼,满目莹莹白光,昌云失了神,忽然低声说:“你为我好的方式,就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女儿我,昌云,成年累月不回家,不孝不义……二十好几还没男人要,可怜可泣……是吗?”说着说着,低声一笑:“妈,我不想跟你一样,一辈子为了丈夫和孩子把自己圈死在所谓的家里。我一个人过得很好,你们不要总是杞人忧天……或者说是我亏欠你们了吗?要不然每个月的生活费我再——”
“昌云!”
“昌云——”
骤然两声喊,一声怒气磅礴,来自抓了瓷碗满脸通红急速起身的昌妈,和本安静坐在一边,突然大惊失色扑过来的吉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