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飞速上涨的池水把昌云淹没。
人在动情时会散发出一种味道,这种味道借助着人的眼神言语和肢体动作进行自然、直白或委婉的流露。谁对谁有怎样的心思,即便是局外人都能通过一些细小的行为得出精准的判断。可有些时候,往往当事人最迟钝麻木。
昌云是更奇特的一种。身为旁观者,她洞若观火,身为当事人,亦冷静自持。然而当她自己也沦陷于情感的漩涡,她就会陷入盲目和慌乱,甚至失去最基本的判读力。
有所期待,往往是人手忙脚乱的起始。
沉重的木门慢慢悠悠的晃开,抬头见是昌云,桔梗立马心口一紧,眼瞅着她慢慢近了、近了,仿佛末日前得倒数。
昌云经过前台,问:“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嗯。”桔梗不敢看她:“已经、已经发给店长了。”
“好。”
然后——呢?然后昌云拿着手机往休闲区去了……桔梗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昌云气不过回来告诉自己被扣工资了呢。她忍不住伸出头,盯着昌云的背影,问:“云姐你不走了?”
“车钥匙没带,暂时走不了。”
“可你下午不是有会要开吗?”
春醪屋每个月28号都会召开工作总结会议。但昌云今早在总群里发了通知,说下午五点要和南京的工作室开视频会议,春醪的总结大会挪到明天下午。
桔梗记着这事儿呢:“这都快四点了,你来得及吗?”
“没事。”
桔梗很奇怪:“为什么不找店长借车呢?她下午也没什么事,应该不会再出去了。”
昌云摇摇头:“我不想麻烦她。”她漫不经心的,就像在被人问最近好吗回答挺好的一样自然。
不麻烦吉遥,仿佛是昌云的一种潜意识。但桔梗从来没想明白,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是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吗?起码她曾一直这样认为,直到她来到春醪,认识了昌云和吉遥。
一个沉稳淡漠,一个天真热情;一个严肃严格,一个随心随性。在桔梗眼里,人以群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这条规则显然不适用于昌云和吉遥。她们实在太不一样了,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她们的发型——都跟男人差不多。可她们走在一起,却让人觉得明明别别扭扭,又挺像那么回事。明明生活态度大相径庭,却怼着怼着又一片和谐新天地。
桔梗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她走到昌云面前,满脸纠结:“云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昌云嗯一声。她坐在松木凳上,正专心看着手机里的新闻。这样子倒和吉遥很像,她也常常安静的坐在一个地方看手机,也许是新闻,也许是黑科技,也许是百无聊赖的朋友圈。
桔梗问:“你和店长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啊?”
“这算是什么问题?”昌云奇怪的反问,她甚至关掉了手机,一双眼黝黑发亮,静静的盯住了问话的人。
桔梗头皮发麻,虽然她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显然不够抵御昌云身上散发出的浑然的压迫力。
“因为……我觉得你们俩,实在太不像了。”总感觉跟说人坏话似的,桔梗略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继续:“我觉得,你对她太好了。”
昌云思考了会儿:“你是想涨工资吗?”
“?!”桔梗大惊失色:“没有!云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我的现状很满意。非常满意!”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我觉得店长一点也不认真,无论是对工作、对你……”小姑娘纠结的愁容满面,昌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帮她总结:“你觉得我不值得,是吗?”
啊对!桔梗长吁一口气,默默点头。
正此时,室外有摩托突突而行,仿佛一团带闪得乌云在春醪外滑了个圈,又稳稳停住。昌云随意看去一眼,车上的男人衣着随意:白t、休闲裤、休闲鞋。他长腿长手,一脚蹬在地上,一手抬起摘黑色的头盔。浓荫下,厉讼的帅气干净清爽,如同一股秋日的清风,钻过门缝,向昌云直直而来。
她站起来,冲他挥手,然后冲他口语:等我一下。
桔梗还愣在原地,无意识呢喃:“那是——”
“厉讼,钱瑭表哥,你们昨晚应该见过。”
“啊,云姐,你们——”
“接触中。”昌云淡笑:“当然,你们喜欢也可以追,咱们公平竞争。”
桔梗立马正襟危坐:“不不不,hld不住hld不住。”
昌云挑挑眉,丝毫不介意自己面露骄傲。她说声走了,桔梗忽然轻声喊她。昌云低头,小姑娘脸色认真,欲言又止。
昌云静静一笑:“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啊?不像啊,你怎么会像傻子?”
“那我像没有判断力,没有有自尊心,需要上赶着给人示好的人吗?”
桔梗似乎听出些什么,嘴巴紧闭没再出声。
昌云道:“吉遥值不值得,只有我知道,只需要我知道,也只有我说了才算。”
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明明语气尚算温和,却偏偏让人觉得她连笑容都是胁迫。
昌云探身拍拍桔梗的肩膀,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云姐心里明白。吉遥的确还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店长,以后的春醪,还得委屈你和萱草多帮她。我下午有会,先走了。”她摆摆手,随后朝门外的男人大步去。
语气坚定,步履坦然,推开门就是光明世界,她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