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遥的印象里,那是昌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的崩溃大哭,哭声无法抑制,不嚎啕,个中悲伤却像炸弹,在她胸口轰然爆裂。她满脸是泪,窝在自己颈窝,温热的眼泪浸透她肩部的布料。她抽泣、哽咽、话不成句,如同幡旗风雨中飘摇。
昌云断续的声音里,吉遥拼拼凑凑,才懂她说了什么,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却好像用掉了所有力气。
吉遥环抱着昌云,像抱着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轻柔的拍着她的脊背:“好了好了……不哭了,没事了。”
直到那一刻,吉遥才恍惚感受到昌云深埋的感情,理解了她曾说过的话:“南京很好……可杭州有你啊。”
这世界一切都可以重来,金钱、职业,甚至家庭,而唯一的遗憾只有人,只有那个人。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可昌云依然选择了这种生活。无论海拔多少米,住什么样的房子,吃什么口味的饭菜,卧室的窗能不能看见太阳,只要她在,她就一切都好。
犹记得大学时,她问自己:“吉遥,我的世界只有两部分,你猜是什么?”
“猜不到,你说。”
“多简单啊,吉遥和吉遥之外呀。”
“哎哟你又开始了。”
昌云就哈哈大笑。
她们闹过矛盾,也曾为彼此的意见各执一词,也曾玩笑再见和永别,也曾经历互相不爽互唱反调的日子,最严重时也想过分道扬镳。可依然没有人真正离开,吵吵闹闹,互相是彼此的小孩和家长。没有一见如故,更没有一帆风顺,可是,这大概就是她们之间最好的样子,也是最朴实的感情。
“昌云也许没那么好,但没差到要我放弃她。”
“吉遥值不值得,只有我知道,只需要我知道,也只有我说了才算。”
那些互不在场却掷地有声的话,就是最好的见证。
吉遥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可她听得懂昌云每一句表白下最真诚的感情,并记在心上,再化进行动里。她们各不完美,却愿意彼此包容。至于其他的任何,都随便吧。
吉遥耐心的等昌云平静,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抹着眼睛坐好,胸前仍然一抽抽,到底再没有眼泪。
吉遥摸摸她的脑袋,很温柔:“不哭了?”
“……嗯。”
“给你点纸巾擦擦鼻子。”
“……嗯。”
“好点没有?”
“……嗯。”
“我帮你洗衣服吧。”
“……水太凉,你别感冒了。”哭的满鼻小奶音,昌云揉着眼睛拒绝:“你出去吧,睡觉也行。”
“刚睡醒一点也不困,那你洗,我看你洗——听歌吗?”
“……嗯。”
“听什么歌?打靶归来?”
昌云扑哧一笑,刚哭完的眼睛又红又肿,笑起来颇有喜感,她看着吉遥,说:“感觉不太合适,好傻。”
吉遥笑嘻嘻的放歌:“多有正能量的歌,我说好听就好听,放!”
话音刚落,慷慨激昂的乐声瞬间盈满全屋。吉遥拿着手机站起来,左看右看,最后把手机放在壁柜上。
“声音会不会有点大?”
“还好。”
“行。”然后搓着手绕到昌云背后。
“你干嘛?”
“你帮我洗衣服,我帮你按摩。”
按摩?!不行不行我怕痒——
“啊!你走你走——哈哈哈我不要!”
“哎呀很舒服的!哎你别动!”
“我不要我不要——哈哈哈痒痒痒!”
结果本来只用洗两套衣服,洗着洗着就变成了四套。
作为罪魁祸首的吉遥很老实,乖乖的换衣服,接水,倒洗衣液,尽职尽责的做着切歌员。
日头缓慢的移动,等昌云终于清洗完衣服又打扫完卫生,天底间的光却仍稀薄了许多。
吉遥靠在窗边往外看。晚霞初见端倪,头顶的天色依然进入深蓝,一望无际的草原铺陈眼底,碧绿招摇,微风滚香。
不一会儿,昌云端着塑料盆出来,踮着脚尖在衣柜里找衣架。
吉遥双手环胸,侧头看她,眼底一派柔和。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