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一回,一闹一静。昌云还是那副样子,帽子下压盖住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完整表情,露出的嘴唇毫无笑意,冰冷的抿成一条直线。跟上午地样子判若两人。满天地的光为她勾勒出淡淡的光晕,却不能柔和她冰冷的情绪。厉讼一直缄口,不想再给她添什么负担。
到店正是正午,街边的梧桐被晒得发亮,车子稳稳当当的驶入一片阴凉,昌云低头解安全带。
“啪。”她拉着安全带,直到把它送回原位:“走了。”她说。
昌云抠开门锁,厉讼安静的在她背后看着,她脊背微躬,开门的缘故,他能看见她左侧肩背肌肉的收缩。门已开了一条缝,厉讼却鬼使神差的拉住她。他总觉得她这一走,再难回来。
昌云回头,有些奇怪:“怎么了?”
厉讼有些哑然,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只是不想分开,也可能是担心她的情绪。他隐隐感觉那通电话不一般,不然昌云不会有那么大的情绪起伏。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或者说,他不确定她一定要赶回来的原因,究竟是事还是人。
如果是人,他对昌云来说一定意义非凡。那通电话后,她沉郁沉默,眼里再也没有他。
厉讼最终松开手,不动声色的淡淡笑道:“别担心了,能被你挑上的人应该也不会差。”
昌云安静的看着他。
“怎么了?”厉讼有些不自在。褪去了娇憨昌云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他不愿跟她对视,她的眼神里的平静令他时常觉得毫无私密可言。
“厉讼。”昌云忽然慢慢的朝他靠近,表情认真:“你在担心什么?”
厉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低下头想找个话题把这问题盖过去,再看她走进店门,然后回家洗澡睡觉。可他甚至来不及做第一步,昌云忽然凑过来,双手绕过他的腰,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就被柔软温热的身体抱了个满怀。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像是蜂蜜的味道,甜甜的。
“该说的钱瑭都跟你说过吗?”她低声问。
厉讼隐约觉得,昌云要对他们之间的事做出她的决定了。
他说不清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他一路被她的独特神秘吸引着,从相识到约会,他一直默许了她所有决定,也甘愿跟着她往前走。可他们才相识一天,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有一见如故,但却像两块磁铁,相遇、吸引,一切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可他心里总有不适的部分。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自信,在和昌云微妙的关系里,他明显处于下风。
昌云放开他,她看着他眼睛,低声说:“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古怪、死板、不温柔、记仇、要面子、小心眼,这些,钱瑭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
厉讼不说话。昌云当他默许了,她往后退半分,眼睛仍盯着他:“我想他应该还跟你说,我玩弄感情,凉薄善变,劝你不要接近我,最好离我越远越好,是不是?”
厉讼还是没说话,但昌云看见他眼底有光,如同越磨越浓的墨汁,愈发粘稠沉郁。她沉静的看着他,语气轻缓,又带着股莫名的笃定:“那么,厉讼。”她看着他,问:“为什么还会来找我?”
他不答,她就继续说:“你想跟我玩游戏吗?”
厉讼眼角一跳,脱口否定:“我没有。”
“单身太久,想尽快找个女朋友?”
厉讼皱起眉,明显不喜欢听她这样说。
“听钱瑭说完我的过去,对我很感兴趣,想亲自验证我是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越说越离谱,厉讼终于忍不住,死死的盯住她:“昌云。”他喊她,语气警告,他不喜欢她话里的调侃,那让他觉得自己被轻视。
厉讼的反应她看在眼里,她不会惧怕任何人的威胁,但她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片刻,她不慌不忙的坐回座位,低声说:“既然不是你的问题,那就是我的问题。”
厉讼一顿,他总跟不上她的思绪。昌云继续着自己的话:“刚才打电话的是吉遥——她是余杭春醪的店长、我大学时的朋友、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厉讼直觉她接下来的话会刻薄无情,果然,昌云连眼神都不变,低声继续:“没有她就没有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厉讼,你和她,暂时还比不起。”
说完这些,昌云开门下车,关门转身,再未回头。
满街茂盛梧桐,枝叶招摇,一地光影摇晃。
他回过神来,鼻尖香甜气味甚至尚未散去,浑身香甜的女人却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