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历326年8月26日
列车在铁路上迅驶过,周围掠过一栋栋高大的楼房,铁路就是一条蛮横的巨龙,径直地沿着公路穿过城市,就算是这样,铁路周围也没有护栏用来防止人们在列车到来前穿过它。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是一座——死城。
没有人,没有电,没有供水,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这座城市逐渐破败,任凭植物在其上交错穿插,将它分崩离析。
一路,皆是如此,城市的高楼只是人类的遗迹。
这儿是六区,“特别区”。
“灾难”开始后,一部分异兽仗着小口径子弹无法穿透的皮肉和迅捷,以群攻战术轻而易举地南下,将所到之处的人类灭了个干净,直到灾历12年,,凌海的第一任校长兼创办人——夏泯,带领第一批凌海的学子夺回了这片土地,赢得了“灾历第一场人类反抗的最完全的胜利”。
而如今,辉煌的过去并不能为凌海带来多少好处。因为七法强制的规定——“六区总人口不得过三十万”,于是人们便向六区的中心——“凌海学院”集中,周围的城市就这么废弃着,任其腐朽下去。
在钢铁的尸体下,列车穿行在起起落落的阴影中,列车中很多乘客都对着曾经的奇迹惊叹不已。
当然也有少数不同的人。
比如说,织田信羽。
作为天照国的席家族——织田家,家长唯一的子嗣,他正坐在单独的车厢里,看着面前的老人,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老管家,立花枪四郎。
织田信羽认认真真地看着老管家,枪四郎以为自己的少主正耐心地倾听着自己代替家主的嘱托,却不知道织田信羽只是想把他的神态,动作,脸上的所有细节牢牢地记在他脑海里,老管家现在其实就是在复述织田信羽的父亲昨天说的全部。比起自己那位全身心将生命与精力扑在事业上的父亲,织田信羽反倒是更加依赖始终陪伴自己的立花枪四郎。
城市的尸体忽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新生的建筑和铁路旁的大海,仿佛是在一瞬间跨越了时间,凡是第一次来到凌海的人都出了惊叹,织田信羽也是如此,老管家也暂时停止了讲述,看着窗外的鲜活城市——凌海。
凌海,名副其实,它一半的身躯躺在山峦间,环绕着山顶,另一半的身躯则是突出山峦,坐落在几十根柱子支撑的平台之上,平台之下,巨大的浪花在粗大的立柱上拍碎的瞬间出的咆哮即使隔着列车厚厚的玻璃也能让人切身感受到这座学院傲视怒海汪洋的力量。
“真是一所强大的学院,强大的城市啊!”
立花枪四郎由衷地赞同。
“各位乘客,你们好,我是凌海的中央计算机‘天河’,欢迎你们来到本次的终点站,凌海,请有序下车。。。”车缓缓地停稳,清亮的女声在每个车厢里响起。
立花枪四郎站了起来,为织田信羽拿起了行李,他为织田信羽拉开了车门,“少主,这段路,请务必让老臣陪您走出去。”他微微欠身。
织田信羽看着立花枪四郎,这可能是他接下来极长的一段日子里最后一次听,最后一次说自己的母语了,他点了点头。
立花枪四郎的手抚上了织田信羽的面孔,在笼罩着织田整整下半张脸的铁质面具上轻轻操纵着几颗突出的螺母,这样好让织田信羽呼吸地更加顺畅。“少主,以后一个人可别忘了怎么摆弄这个辅助呼吸的面具啊。”
“啊,不会的。”织田信羽的声音在面具下显得很低沉,“我们走吧。”他走出了车厢,迎着众人惊异的目光走向列车的出口。
立花枪四郎跟在织田信羽身后,他真希望这辆列车能修得再长些,他看着织田信羽的背影,仿佛那十五年的时光再一次从他面前流过。
“少主,”织田下了车,老管家从车上放下了行李,他看着织田信羽,“少主,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嗯,我知道。”
“少主,家主将两件家宝交给你了,请好生使用,莫要辜负它们的锋芒。”
“嗯,一定。”
立花枪四郎帮着织田信羽背上包,看着他拉起行李箱的拉杆,逐渐看着他远离的背影,“少主!”他喊着,“织田的未来,不!天照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织田信羽没有回头,一步步地向前走着,就如同天照历史上一个个踏上战场的武士,立花枪四郎冲着他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忽然哭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等重任不要落在一个孩子头上。
。
织田信羽死死忍住回头再看一眼的欲望,他很讨厌眼泪和鼻涕流入自己的呼吸辅助面罩中,这会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昂挺步向前走着,迎接着每个人停留在他脸上的诧异的目光,并对每道目光点头致意,他强烈的自尊心不会让他逃离那些目光,这对他来说是是一种耻辱!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海风带来了咸涩但醒神的味道,这让他想起了母亲做的三鱼,他感到了饥饿感,作为一个正处于生长育的少年,在列车上随意的早饭是满足不了他的胃的,这让他的鼻子开始敏锐地寻找着附近的便利店。
很遗憾,这儿与故土有着极大的不同,先在于便利店的稀少,经过的仅有的几家便利店售货员指了指光溜溜的放关东煮的槽和空空的货架,无奈的摇摇头,而还剩的一些全是织田极不喜欢的,作为织田家的少主,当然有一条很挑的舌头。
果然是晚了么。。。织田无奈地挠头,已经八点半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带几块吐司面包,他看了看周围,心想要不要试试本地的?
本地的,当然是沿途的早餐铺,各式早餐铺前都有不少人,“粥”,“油条”。。。来自联邦各个地区的各种早饭琳琅满目,自然也聚集了不少各地学子。
抱着“人越多,食品味道一定更好”的想法,织田走到了一家卖煎饼果子的早摊前,人满为患,带着大包小包的织田信羽是很难挤过去的,但是,脸上的面罩倒是起到了很好的威慑作用,想必是不少人以为他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所以慌忙给他让开一条路,他连一句“让一让”都免了。
穿梭于人群时,他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驻足在这儿的顾客大部分是男的,有些男生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他很好奇,可他一到摊主面前,这种好奇便一下子消失了,被一种震撼完全取代了。
对于美的震撼。
摊主是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女孩,长长的黑用粉色的头巾绾起来,身上穿着印着蓝色柳叶状花纹的白色连衣裙,还罩了件印着维尼的厨用围裙,在阳光下,女孩的容颜身姿是那么美丽窈窕,大概只有“神圣感”二字可以形容她,虽然这种神圣感用在了摊饼上。
正当织田不知所措时,女孩的脸抬了起来,她的那双樱色的眼睛停留在织田的脸上,准确来说是停留在了织田信羽的面具上,她的脸色微微出现了些错愕。
吓到她了吗?一定是的,自己那张戴着面具的可怖的脸一定是吓到她了!先前那种磅礴的自尊心在美丽面前化为了排山倒海的自卑感冲击着织田信羽的灵魂,他差点就想要捂着脸逃离,他把头低下去,不敢去面对那双惊恐的(至少他猜是,他没敢继续看着。)眼睛。
“你好,你要来块煎饼果子么?”没有失声尖叫,也没有错愕地询问,女孩脸上的错愕仅仅只是停留了一瞬,随即便展开了笑容,仿佛对织田信羽脸上的面具习以为常。
“你。。。”
“你要来一块煎饼果子么?”女孩打断了织田信羽,晃了晃手中的鸡蛋,“这可是最后一个哦。”她冲着织田信羽甜甜一笑。
洞穿灵魂的美丽让织田信羽不知所措,他真是不敢相信这个女孩面对自己竟是这么坦然自若,“哦,好,好的,一个。”他的声音有些结巴,他十五年来稳稳跳动的心脏第一次对一名异性产生了别样的节奏。
“给,拿着。”装在纸袋里的煎饼递来过来,香味打断了织田信羽的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