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把视线收了回来。
小姑娘试图继续喂他,被谢然用手轻轻挡住了。
他翻了个身,把放在床边的包拿了上来,充电器一直在他包里没掏出来,他这一星期一直用的别人的快充线。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家。
因为受害者家属情绪异常激动,他家里的门已经被撬了,阳台的玻璃也被砸了个稀烂。
谢然昨天回去看过,里面一片狼藉,东西被债主们抢的抢,扔的扔,一阵搜刮过后,他家已经成了一个垃圾场。
他的房间还算正常,衣服全都被扔在了床上,也没有人去剪坏。
谢然弯腰从里面捡了校服出来。
还能让他维持这最后一天的体面。
谢然扭头扯了一下输液的皮条,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把手机充上电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的九点。
微信上陆陆续续有人给他发消息,他三叔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中午十二点。
他问他回不回来。
谢然回了一句不回来。
对面就沉默了。
谢然不知道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就跟他不理解方冬野为什么那么生气一样。
谢然没有什么目标,他父母已经给他铺好了路,谢然只要能考上一个看起来还凑合的大学,就能按部就班地走到他俩安排好的路上。
所以他爱玩。
所以他成绩一般。
所以他一事无成。
方冬野肯定想不到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他失望透顶。
谢然想,他的叔叔们都因为不愿意当他的监护人而打架,方冬野这样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谢然用力握紧了手机的硬壳,低头开始抠自己的指甲,直到把自己刚出来的指甲尖扯的开裂,露出外面一层偏泛白的芯来。
流血了。
谢然伸手吮吸了一下。
对啊,方冬野觉得他窝囊很正常。
他也想像他一样优秀,但他不行,就像方冬野能肆无忌惮地在大街上打架,谢然在三叔家都坐立难安一样。
他受不了别人的眼光。
“没有了。”突然有人凑近他捏了一下他的皮管子,把塑料瓶的药液吸进缓冲瓶里,谢然含着指尖不动了。
方冬野伸手握住了谢然的手腕,才看到谢然一滴一滴往下掉的眼泪。
小水珠似的。
接连不断地落在胳膊上。
方冬野把抓着谢然的手又收了回去。
谢然吸了一下鼻子,把自己的手拿了回来,放在膝盖上。
他轻轻把手机反扣在床上,想跟方冬野再道个歉,但一抬头发觉自己眼圈通红,他匆匆地把头又偏了过去。
“医院总共交了多少钱?”谢然握着手机道,“我转给你。”
方冬野淡淡的声音从他头顶飘了下来,“不用。”
“要还”,谢然坚持道,“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了,我很感谢你。”
冠冕堂皇的话。
谢然有时候说这种话很有经验,毕竟他父母经常带着他去跟外面的一群人吃饭,谢然并不认识,那种时候只需要他乖巧和善地坐在一边,礼仪到位就行。
这种话不咸不淡,最能跟别人拉开界限。
方冬野并没有回应他,而是反驳了一句,“你还有多少钱?”
谢然沉默了。
他好一会儿才回应他,“还有不少。”
方冬野问,“不少是多少?”
谢然:“...。”
谢然又开始想抠流血的手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