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温九柏向王忠开枪的神情我还历历在目,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眼神,就好像人命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他对杀人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
“你杀死王忠的时候……”我低垂着眼睛,尽量不让温九柏看到我的表情,“有一瞬间我看到他变成了恶鬼。那是怎么回事?”
“在你冒冒失失的闯进屋子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温九柏把手拢进衣袖里说道,“那就是‘生鬼’啊。人还活着,但却已经变成了恶鬼。”
“我不明白……那王忠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你又如何辨别人与鬼的区别呢?”温九柏挑眉看我,“人类将自己所恐惧的称之为鬼,那么在鬼的眼中,人类又是人是鬼呢?或者若是这世界上出现了善良的鬼,那么这鬼还应该叫做鬼吗?说到底,是人是鬼也不过是人类自己心中的标准罢了。那王忠是自己给自己下了非人哉的咒,所以才变成了那副模样。否定自己的人性,拒绝用常人的方式获得满足,久而久之,他的心灵便被妖魔盘踞,变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了。”
“所以说到底,”温九柏轻叹了一口气,“只有人才能制造出如此重大的悲剧啊。”
“那么温先生,”我刻意使用了很久不用的称呼叫他,“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温九柏挑起眉来,“问吧。”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呢?”我紧盯着他。
温九柏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惊讶。但一瞬间他就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是人还是鬼并不是我说了算的,你认为我是人还是鬼呢?”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他轻易的就把皮球踢了回来。
“我觉得温先生……并不是人类。”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哦?为什么呢?”
“……在你刚回来的时候,就知道王忠就是那个恶鬼了吧?”
“没有十拿也有九稳了。”
“那为什么不提早说出来?”我的语气里压着怒气。
“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能打草惊蛇。”他却平静的说道。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在我们刚发现黑影的时候你要阻止我冲进去?”
“不是说了吗?冲进去你会受伤,很危险的。”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温九柏,刚刚我查看过小颖的伤。匕首是朝着她的心脏去的,她伸出手挡了一下,才会手臂受伤。如果当时我晚冲进去一会,小颖现在肯定已经丧命了。”
温九柏静静的看着我,不发一语。
“这件事,你知道吗?”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所以才阻止你闯进去。”温九柏平淡的说道,好像在谈论天气一般,“第一,杀人犯在准备杀人之前是最具有威胁性的,那时候冲进去不仅不容易擒住他,反而容易被他所伤。第二,我也说了,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与其费心费力的找证据,不如等一个人赃俱获更容易。”
我僵在了原地,费力的理解着温九柏的话,然后感到一阵猛烈的寒意从头顶一直灌到脚底。
温九柏……根本没想过要救下小颖。相反,不如说是他一直在等着小颖被杀死。
带着那样的笑容摸过她的头顶,带着那样的笑容在草丛里跟我说笑,那样的……
我突然想起了石一彤的话,石一彤警告我这个男人很危险,但我却固执的没有听劝。说到底,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一丝一毫。他的身世、年龄、籍贯、过去的经历,我根本什么都不了解。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却还装着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跟着他接委托查案子……
“顾羽……”回过神来,温九柏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朝我走过来一步。
“别过来!”我几乎下意识的大喊道,同时向后退了一大步。
恐惧不知道何时袭上了我的心头,这种从头到脚的寒意甚至比刚刚面对着一个拿刀的杀人犯还要严重。
温九柏却真的站定不动了,他只是很悲伤的看着我,叫我的名字,“顾羽。”
“对不起,不要过来。”我机械的摇头和道歉,“对不起,我……”
——我很害怕。
这样语无伦次的说着,我转头便跑。那可能是我这一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离什么,只是一味的跑,想要逃离。
等我终于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回头看去,除了墨色的黑夜,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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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的话:这个事件依然改编取自真实的事件。感谢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把故事提供给我。这位朋友在年幼时候便父母离异,母亲带着她到处改嫁。在她几岁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任继父,经常在深夜趁她熟睡偷偷跑进她房里,有时还趁她洗澡时找借口要进浴室。还是孩子的她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奇怪。但继父为了防止她把事情告诉母亲,竟编出了家里闹鬼的说法来吓唬她。这是她曾经的童年阴影,她信以为真,被闹鬼事件困扰了好几年。后来她母亲也察觉不对劲,很快与那个男人离婚。长大以后,慢慢回忆起这件事,她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在那个继父并没有真的占到什么便宜,是不幸中的万幸。人心比鬼怪要可怕百倍,而所有的妖鬼邪说,均是诞生自人心的黑暗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