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聪明的,都明白了过来。 刚才还围着雷贺的学徒也一个两个的往后退。 雷贺脸黑成了锅底。 江夏叹气。 “雷副管事,你想学做鞋垫找我啊,干什么要做这种事?这不是给咱们牙行抹黑嘛。” 方秉烛也没闲着。 “就是,人前人后各有一套,雷副管事你累不累啊!” 雷贺儿子还在哭嚎。 雷贺都要气炸了,一脚将他踹出去老远。 “哭哭哭,再哭我踹死你!” 雷贺气急败坏的走了。 方秉烛急了。 “欸,雷副管事,你走了,我俩提前转正可怎么办?” 可雷贺打定主意不理会方秉烛,头也不回的提溜着自家儿子走出了后院。 方秉烛气的皱起了一张圆脸。 “我看雷贺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江夏却不以为然。 “走就走了,不是还有个陈管事吗?” 很快,二人就找到了正在前面堆栈巡视的陈立。 听江夏说完她和方秉烛要提前转正,陈立冷笑一声。 “你们想提前就提前?考核任何完成了吗?” 江夏给方秉烛使了个眼色。 方秉烛当下就把银票拍在了桌上。 “一百匹布,二百斤棉花,按市价卖了六十两,陈管事不信可以去找雷副管事求证。” 他顿了顿。 “当然,可能现在雷副管事未必会有时间理会陈管事。” 陈立黑着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秉烛耸耸肩。 “陈管事又不是只有雷副管事一个手下,去后院打听一下便知。” 陈立给身侧的一个长得瘦筋筋的副管事使了个眼色。 那副管事得了指令,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堆栈里,在一个国字脸的牙郎沟通下,买卖双方交易了数百支品相不错的山参。 陈立直勾勾的盯着牙郎。 垂在身侧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咬牙切齿,眼神里有嫉妒有羡慕。 江夏低声询问。 “怎么回事啊?我怎么看陈立要吃人啊?” 方秉烛笑着,压低了声音解释。 “那牙郎是我祖父的得力手下,专门负责药材方向。陈立一直都想把这块拿到手里,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江夏挑眉。 药材生意向来都是牙行中赚钱最多的货物之一。 谁会嫌自己的钱袋子太鼓? 国字脸的牙郎对山参的药性、品相判定等知识如数家珍。 前来购买药材的药店郎中,也是甘拜下风。 江夏听了几耳朵,很感慨。 一个三等牙行的牙郎都这么有本事。 由此可见,一二等牙行的牙郎该有多强。 先前几天过于顺利,让她总觉得凭着现代知识就可以玩转异世。 这会儿却让她冷静了下来。 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江夏收敛了轻视之心。 很快,被派出去的管事小跑回前院。 他在陈立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立听完,黑着的马脸拉的老长。 他狐疑的看过江夏和方秉烛。 最终也只能松口让二人转正。 得了陈立签好的提前转正的,江夏跟着方秉烛来到了前院统筹处。 递交完,俩人一人得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铜牌。 四四方方,正反两面雕刻着威远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江夏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古代版工牌?还挺有仪式感。” 方秉烛把铜牌揣进袖带里。 见她爱不释手,温声解释。 “这铜牌你可一定要收好,以后大有用处。” “怎么说?” “这铜牌不但是咱们威远牙行的象征,但凡是和牙行合作的商家,只要你出示铜牌,买东西时商家都会给你一个内部价。” “这么多特权?” “当然了,不
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私牙拼了命的想要来咱们威远?” 方秉烛又说了很多转正后的员工福利。 包括但不限于每月三天有偿休息、茶水补贴、尾牙聚餐等多个项目。 江夏越听越开心。 难怪三等牙行中威远名声最好,发展势头最旺。 就这贴心满满的员工福利,就问谁不拼命干? 当然,想要长久的留下,就不能孤军奋战。 江夏把先前布行陈掌柜给的分红和卖棉花布匹的盈利都拿了出来。 她分了五两给方秉烛。 方秉烛忙推辞。 “哪有这么多?图纸是你画的,分红也是陈掌柜给你的,就算要分,我分那五两就够了。” “那可不成,如果没有你找作坊找销路,再多的鞋垫也卖不出去啊!” 不管方秉烛如何推辞,江夏还是分了五两给他。 方秉烛是个赤诚性子。 他捧着银锭子,红了眼眶。 “江夏,我宣布,从今往后你就是自己人了!” 江夏哭笑不得。 方秉烛擦擦眼,把银锭子揣进口袋。 “走,跟我去飞仙楼,我请你吃好吃的!” 江夏可没忘记上次在飞仙楼蹭饭时的场景。 人均二十两的高端酒楼,可不是她这个穷鬼消费的起的。 江夏忙摆手。 “别,要吃饭还是去别的地方,那太贵了,花那么多钱不好。” 总不能赚五两,在赔个十几两吧? 方秉烛吸吸鼻子。 “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会为我省钱的人。江夏,你人怎么这么好?” “” 最终江夏还是说通了方秉烛,在牙行附近的小饭馆吃饭。 一边吃着,江夏也从方秉烛那对牙行了解更多。 牙行五大管事之间,竞争也很激烈。 但凡入职的牙郎都要站队,才能明哲保身。 而她无意中得罪了陈立,又和方秉烛走的这么近,自然而然就成了二管事方怀安的人。 虽然她并不想被人打上另一个人的标签。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了解完这些,江夏又问起一些轻松的话题。 “对了,刚才离开堆栈的时候,我看有人去找你祖父手下的那个牙郎了,貌似在找什么野山参,怎么回事啊?” 方秉烛放下筷子。 “还不是因为白夫人。” 白信的夫人身体一直很差,常年缠绵病榻。 前些天旧疾复发。 需要一只老山参当配一副养生药。 入药的老山参非比寻常。 须有百年参龄,且生长在向阳的椴树之下。 最重要的是出土时间不超一个时辰,方可入药。 二部经手的老山参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干货。 白信也派人出去打听。 但始终都没有合适的山参。 白夫人这几天病情加重。 白信和妻子伉俪情深,这几天愁的不行。 他甚至放出话来,但凡有人送来山参,必有重谢。 江夏也终于明白了那天白信为什么会忽然匆匆离开。 她托着下巴想到了周大方。 “我倒是认识个挖参的猎户,或许可以问问看,他有没有办法帮忙寻一寻。” 吃过饭,江夏带着方秉烛前往庆芝堂。 刚走到第二个路口,就见一堆人围在路中央看热闹。 人群中还有人在高声哭嚎。 “活不了了!大通银号逼良为娼啊!哪位老爷给我们做主啊!” “大家都来看啊,陈家公子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啊!” 大通银号? 陈公子? 不会是上次帮了她的陈观南吧? 江夏走近一看,还真是他。 少年依旧是月白长袍加身,温润如玉的模样。 可这会儿却被一个泪眼汪汪的小姑娘拽着袍角。 俊脸憋得通红。 方秉烛跟身旁汉子打听,江夏也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男人叫王泉,是个老赖。 他在大通银号借了二百两银子。 贷款到期,大通银号几次催缴,他都推脱搪塞。 近日王泉新得了一笔上万两的遗产。 陈观南这个少东家亲自上门催缴。 王泉推脱没钱,还把妻女推了出来。 陈观南敢要账,他就要把女儿卖到妓院抵债。 妥妥的道德绑架。 陈观南并没有在意小姑娘抓黑了他的衣袍,躬身拿帕子帮她擦去眼泪。 “小妹妹别哭,哥哥不会让你爹娘卖了你的。” 撒泼打滚的王泉夫妇一听这个,哪儿还顾得上哭。 “陈公子是个好人啊,您放心,只要我有钱了,一定还给银号!” 李若白气炸了。 “王泉你少放屁!银号都催了你多少次了?哪次你不是这么说?阿南心善,我可不一样,今儿这钱你必须还!” 哗啦一声,长剑出鞘。 “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逼死我吧!活不了了!” 王泉却不进反退,伸着脖子就往剑刃上撞。 李若白也只是想吓吓他,哪儿见过这架势? 反倒是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王泉那个同为赌鬼的老婆也拍着大腿哭嚎连连。 她言之凿凿的要把女儿送到窑子里。 就差把“我很可怜,你不能跟我要钱”写在了脸上。 两口子都是戏精。 有路人不明就里,这会儿也议论纷纷。 “看这两位公子穿衣打扮也是个富贵人,怎么能这么欺负穷苦人家?” “就算是要他父母还账,也不该逼着人把孩子卖到窑子里啊。” 如今陈观南和李若白俨然成了路人眼中为富不仁的那一类。 李若白是个爆脾气。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都给小爷闭嘴!” 可越是这样,众人越偏向王泉一家。 王泉心中得意。 就这俩小子想从他这要到钱,做梦! 上次在牙市如果没有陈观南,推销西红柿也不会这么顺利。 江夏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老赖欺负陈观南这个“老实孩子”。 上前一步。 “这位公子说得对,欠钱不还还有理了?拿自己的女人孩子出来当挡箭牌,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吗?学着女人撒泼打滚,要点脸吧!” 江夏音量不低,说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陈观南看了过来,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江姑娘” 看着他那人畜无害的模样,江夏当场就下了指令。 “想要钱,你就别说话!” 就这软和性子,不被人坑死就不错了。 “” 陈观南还想说什么,就被李若白捂住了嘴。 “阿南,听人劝吃饱饭。这丫头嘴皮子不错,兴许还真能把钱要回来。” 王泉气急败坏。 “臭丫头,关你什么事?你” “你欠陈公子的就关我事。一个大男人寻死腻活,演给谁看?牌桌上吆五喝六,这会儿呼天抢地了,早干什么去了?卖自家女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能耐你卖自己啊!” 江夏小嘴叭叭叭,只要她想,王泉就没机会开口。 “就你这样的,长得虽然不怎么样,倒也能卖进窑子当个几年龟公。你也不用担心还不清,一年还不清那就卖十年,十年还不清,那就一辈子,慢慢还,总有还完的时候” 当然,她也没放过那些圣母心泛滥的路人。 “还有你们,既然你们这么好心,那你们替他把钱还了,一人出个七八两,东凑凑西凑凑,总能帮他还上这笔亏空。” 这话一出来,刚才还义正言辞的路人纷纷后退,避之不及。 李若白噗嗤一声笑了。 “就是,你们倒是出钱啊!” 七八两不是小数目。 傻子才愿意白白送给王泉这个陌生人填窟窿。 江夏看向方秉烛。 “不怕告诉你,我身边这位就是威远牙行的牙郎,他的朋友专门给花街柳巷拾掇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怎么也能给你抬抬价。”
方秉烛接受到江夏递过来的眼神,秒懂,高声搭腔。 “前两天怡红院的老鸨子还问我那兄弟要人,这不巧了?你们把人看住,我这就去叫我兄弟!” 牙行涉及的业务方方面面,自然也少不得给大户人家招工的人牙子。 遇上好心的人牙子也能找个正经营生。 遇上黑心的人牙子,他们表面给人干招工的活儿,私底下干的却是贩卖人口的勾当。 被他们买卖的人,活,活不好,死,死不了。 一辈子都得搭进去。 王泉虽然是个赌徒,但好歹是个良民。 一听恶名在外的人牙子要来,慌了。 他顾不上撒泼打滚,爬起来就要跑。 李若白手疾眼快,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 “想跑?也得看小爷答不答应!” 王泉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江夏走近,故意在他耳边调侃。 “听说这窑子里的龟公第一件事就是去势。碰上个快准狠的也罢,这要是钝刀子下去,啧啧,不如你来猜猜,那是什么滋味?” 王泉裆下一紧,当场求饶。 “姑奶奶,求你别说了!我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