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蝉低下头,见自己仍攥着那方手帕,突地想起年年春日好天气,她总坐在台阶上等爹爹归来。
桐儿总在一旁陪着,有时摘花玩儿,有时满地跑,有时刺绣,那日桐儿正绣这方手帕。
爹爹回来,夏青蝉笑着迎上去,桐儿也过来行礼,爹爹瞧见桐儿手帕,笑赞道:“姑娘聪明,丫头也伶俐,这桐叶绣得好,像有微风吹过叶间。”
爹爹总这么会说话。
她看见自己眼泪滴到地上方砖,又见璧川衣衫下摆,抬头时发觉他已走到自己跟前。
他满面关切看着她,微带担忧之色,双眸深不见底。
夏青蝉不欲当人哭泣,赶紧擦干眼泪,强笑道:“却不知……却不知生的什么病?葬在何处?”
江壁川道:“肺痨不可下葬,是火葬。”
一把火烧了尸骨不留吗?
她与桐儿那时总以为会长长久久在夏宅自在度日,没有尽头。
她怔怔看着他衣上缠枝纹花样,他今日也穿着石青色。
她突地想起一事,惊得退后一步道:“你的衣服!是桐儿告诉你的!”
尚在夏宅时,那夜主仆夜话,桐儿问她要嫁什么样的男子,她说了许多之后,提到衣饰,当日如何说的?
是了:‘爹爹喜欢穿松花色,我一直觉得太是鲜艳了些,我嫁的人得穿.....石青色吧,而且不能是团花纹,得是黑色珠儿线缠枝纹’。
前世在桂花树下,这一世在她闺房中,让她觉得与璧川是命中注定的那件衣服,原来只是桐儿将两人私语告诉了他?
大双倒吸一口冷气,当日夏宅抄家后,高澄将所有贴身奴仆灭口,只将桐儿送了过来,说是知道枢相对夏姑娘心意,让他拷问桐儿,探得夏姑娘喜好,事半功倍。
竹香发现大双脊背突地变得僵硬,心中诧异,想着什么衣服这般要紧?
江壁川微微对她一笑,道:“你说的想是桐儿姑娘为我代制那件石青衣衫?
那时我尚在四处寻你,桐儿姑娘已染重疾,只在我家中静养,一日她要求见绣娘,我也不知她为什么要制一身新衣给我,但盛情难却。”
竹香心想江枢相虽是武将,声音倒难得的柔和悦耳。
他微微含笑,面上带了一点羞涩,对夏青蝉道:“衣服制好后我很喜爱,所以时常穿着。你既然问起,想来是你旧时家中有人穿过?那我以后不再穿就是,免你看见伤心。”
竹香心想江枢相平时看着威严,原来也会在意衣饰?也难怪,他本还是年轻公子,他平时那般沉稳,现下稍带窘意,倒让人怜惜。
她精力一时被江壁川吸引,倒把大双方才紧张之色忘了。
夏青蝉见他窘迫,忙道:“不必不必,你喜欢便穿着。”
原来只是桐儿喜欢璧川,怕自己活不到见到姑娘那日,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啊。
夏青蝉叹息一声,傻桐儿。
她轻声道:“想来只是桐儿很喜欢你。”
江壁川只是凝视着她,没有回答。
原来不是命中注定,但至少……夏宅有人喜欢璧川。
想到已叨扰他半日,她赶紧道谢告辞,江壁川亲自将主仆二人送到门口。
晚上,众人都歇下了,竹香见夏青蝉仍在灯下枯坐,心中不忍,提议两人去花园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