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居大不易,张守仁俸禄微薄,张家平日衣食寒素,火盆也只在入冬后才升起。
深秋天凉,张守仁怕委屈恩公遗孤,拿出私房钱在夏青蝉卧房生了小小一盆火。
一日夜深,夏青蝉发现张锦房里仍有灯光透出,走去相伴,才知好友每晚做女红至夜深。
她问张锦怎的不点火盆,张锦只含糊说不冷,夏青蝉当时未留意,第二天方突地想出缘故。
她从小不知世情艰难,万没想到张家竟困窘至一盆火亦需节俭,一旦明了,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激。
她想起张伯伯常念叨招待不周,必然不会同意撤走自己房中火盆,便只推晚上孤单,邀张锦每夜同在她房中做针黹。
这夜月色如水,两人并坐闲聊,张锦笑道:“你先前家中应该有绣房专做针黹吧?如今天天陪我刺绣到夜半,难怪爹爹总说你在我家受委屈了。”
夏青蝉笑道:“在家中确是没有常绣,偶尔给爹爹做个鞋面不错了,后来……”
后来嫁给他。
她喜欢他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再说,除了朝服和赴宴礼服需绣房专门制做,他日常也不愿再穿别人的针线了。
张锦笑道:“你又这样怔怔的!后来怎样?”
夏青蝉心中酸楚,怕张锦疑心,只得打起精神笑道:“后来么,遇到一个张姑娘,虽然聒噪了些,我偏就喜欢和她一起做些针黹。”
张锦呸了一声,两人一同笑起来。
月在中天,山西路官道,城外一家驿站。
一道黑影闪进房中。
房中当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两鬓风霜,神色间却满含富贵尊荣之气,他身边站着一个少年,这少年一身闪金红衣,面色闲适自得。
中年男子问道:“如何?”
那黑影躬身道:“回王爷,先帝九月十三日凌晨在紫宸殿暴亡,亡时身边有何贵妃、掌玺内侍高澄以及承旨翰林庾铉。”
“卑职打听得先帝崩后不久,宁王便赶到宫中,江壁川也随后带兵进宫,第二日早朝时,武百官方知有遗诏。”
那红衣公子长眉一扬,笑道:“怎的报信的只说陛下病重,让我们日夜赶路、回京探视?”
那中年男子冷冷道:“想是有人怕我得知二弟继位,一怒在西州拥兵自立,难以收拾。”
那红衣公子躬身笑道:“还是父亲英明。”
他说完又对着那黑影勾了勾下巴:“我且问你,宁王既继位,江壁川想是忙得很了?”
那黑影道:“二世子爷猜得不错,新帝让他主持诏狱,处理‘结党营私、弄权误国’的逆臣。江壁川动作极快,平日与咱们府上交好的人家,十有六七已经获罪了。如今朝野上下,真是人心惶惶。”
那红衣公子冷笑一声,道:“难道没人治得了他?”
那黑影又接着道:“世子爷,这江壁川……他手中本就握有三十万禁军实权,如今朝中政敌也被他借诏狱除去,满朝武无不唯他马首是瞻,世子爷回京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