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诗雯再次遇见张继科是在202年的春末。
那是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她提了称好的排骨从肉档柜台前离开,一路脑中纠结着是要用海带还是萝卜来煲排骨汤。超市里的人三三两两,市声不绝于耳,一片嘈嘈切切中她却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刘诗雯儿?”那声音多少带着些不确定与讶异。
这声音不能说不熟悉,只是多年未涉足这片土地,多年没听见这个声音,她一时之间脑筋转不过弯来,疑惑着脸回了头,便看见那个男人立在离自己没十米远的地方,脸上亦是写着些许惊讶与困惑的。
她快速地将他从头至脚扫了一遍,而后想起他的名字来:张继科。细细想起来他们已经三年未见,他倒也没怎么变,和他自己朋友圈里发的一样,瘦同从前一样瘦,黑同从前一样黑,脸是要比从前沧桑一些的,气质倒沉稳了不少。
刘诗雯出国留学这几年是在朋友圈里看到过他近照的,但她自己却不爱发日常生活动态。常晨晨,车晓曦甚至因此先后怀疑过刘诗雯的朋友圈把她俩屏蔽了,因为每回点进去就是封面图片底下一道杠,空白一片。但事实上是这几年她每天都很忙,连和粉丝沟通的微博都是逢年过节才上线,平时更是懒于打理朋友圈。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笑,回应他道:“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其实是有些尴尬和无措的,毕竟双方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下相见。
“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他率先一步问起她的近况,打破了这无意重逢带来的僵局。
“就是前天的事。前阵子电视台打电话给我,邀我来做今年世乒赛的客串解说。”
“打算在北京呆多久?”
“还没定呢,至少得等世乒赛结束吧,怎么也得一周多。”她岔开话题引到他身上,“我倒是听说了,你这几年混得不错,自己开公司,都成张老板了。”
他却此没显示出多大兴趣,只定定望向她的手,淡淡回应:“还行吧。”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是她提塑料袋的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只松石戒指,无论光线明暗都晶莹剔透,显眼也惹眼。
她缓缓将手臂移到腰后,明显看见对方的注意力从她手上回到她脸上,才故作轻松问他:
“怎么,你也来这里买菜么?时间可不早了。”的确是不早了,超市墙上的数码钟已变幻到五点,而她自己也着急着回去做饭。
“你自己一个人吃?”那些微妙的表情已经从他脸上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漫不经心又带些玩笑的态度,“倒不如去我那吃,我那儿已经做好了菜,就差他们遣我来买的酒了。”
她推诿:“别了,太麻烦。”
“不麻烦,添双筷子的事儿。”
“都是你们公司的人?”
“嗯,在我家,又不远。”
“人我都不认识,去了得多尴尬。”
“不尴尬,人总得从不认识到认识,一回生二回熟。”
“你们是要喝酒对吧?我可不去。”
“你不说我还忘了,公司有几个女同志说了要饮料,我得去买。”
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能讲歪理和胡搅蛮缠。她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久未谋面的尴尬也消解了:“张继科!”
他闻言回头,她正色道:“我真不去。我前天回国,睡了一天一夜倒时差,今天晚上就只想喝个清汤调调胃口,等有时间我们再聚也不迟。”当然,鬼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时间,她就只是想扔张空头支票给他然后赶紧走人。
“欸——”她三步并两步跑远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后面喊她,但她只装作没听见。付了钱走出超市才傻了眼,外面哪里还是刚来时的阳光明媚。本就时值傍晚暮霭沉沉,雨线更是从天而降,如珠帘般披挂下来,淅淅沥沥,只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刘诗雯儿,我叫你你怎么还跑呢?”
她在超市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当口,他的声音又追到她耳边。她回头一望,就看见他一手提了东西,一手插在兜里,往她这边闲闲晃过来。
她此刻有些没好气:“怎么,你带伞了?”他知道外面在下雨,难怪!
“我也没带。”她睇他一眼,他顿了顿,“但我开了车,在超市地下停车场。”
他说着就顺手去接她右手的塑料袋,没有再给那戒指一个眼神,只跟她笑:“我一会儿帮你把这排骨汤煲上,就当缴伙食费了。”
直到坐上张继科的车,刘诗雯脑中都是混乱的。
人是社会性动物,只要生存在社会之中就必然与其他人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心人为了便于界定而发明出家人,朋友,爱人几个屈指可数的名词。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复杂,又怎能轻易被寥寥几个名词而指代?
就比方说她和张继科。
一开始,大概是二十年前,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然后变成情侣,几番分分合合下来,到最后竟然连最初的朋友也做不成了,只能说是关系不差的队友,退役之后变成前队友,再变成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他们甚至还有过两看相厌,互相把对方当死人的日子。
时间的好处就在于,无论怎样被称为刻骨铭心的事在经历过岁月的磨洗与冲刷之后,都会变成记忆里渺远的云层,轻飘飘地像上辈子发生的事儿。在时间面前,少有人过不去的坎儿,比方说10年莫斯科的失利,比方说东京痛失金牌……再比方说,她和张继科。
“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你这几年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后视镜中他戴着墨镜,状似无意地问她。
“还好,只是太忙了。”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