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到一刻钟前,戚芫芃在凤和殿附近的石拱桥旁看到了早就等候的李万春一行人,他们身旁搁着一个大衣箱,看来是以其道还施彼身。
正准备掀开箱子,躺进去之时,李万春神色稍稍不自在,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要不先擦擦,奴婢怕等会回到凤和殿,再洗漱的话未必来得及。”
戚芫芃一脸不解,自己来到岸边,探出头朝湖面上一望,几乎没把自己吓得半死。
平静的湖面如铜镜一般,反射出一张看不清真容的脸,俨如从地底爬出来的野人。
脸上灰扑扑的,星星点点的褐色血污凝结起痂,衣裳,鞋子前沾满了灰尘和泥且还剐蹭到不少脏污和污渍,头发乱蓬蓬的,还杂着不少枯枝枯草。
戚芫芃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幸亏理智尚存,不然再叫尖叫出来了,这是自己?真的乱七八糟到连自己都不认出自己。
苍天啊,方才就是一路顶着这副模样与完颜煦走了一路吗?
完颜煦看见自己这副鬼样子也不提醒自己整理一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起刚才自己芳心暗涌的模样,顿觉无地自容,羞得直跺脚,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简直没脸见人了!
李万春在一旁看着戚芫芃无端捶胸跺脚,悲天悯人的模样,不明所以,只能干着急,他不着痕迹地催促道:“公主,先擦擦吧,擦好就启程了。”说完命人把汗巾奉上。
戚芫芃垂头丧气,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麻木地整理好自己,而后就躺在衣箱中,一言不发。
李万春汗颜,这女子的心思真是变幻莫测,刚到之时还是斗志昂扬,怎么一下子就萎靡不振呢?
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命人抬起衣箱,一行人快步前进。
凤和殿夜如白昼,里面人影绰绰,熙熙攘攘,守门的宫人小九见着李万春,连忙迎上前,笑着道:“小九见李内侍。”
李万春侧头看了一下,眯着眼睛道:“凤和殿为何如此吵闹?”
小九恭敬地回道:“回李内侍,两刻钟前,有宫人奉命送大婚的所需之物,蔡嬷嬷安排他们先放东暖阁,公主在殿中小憩呢。他们死活不肯,非要进寝殿,真是莫名其妙,这不,僵在那儿了。”
李万春眉头跳动,“竟有这等事?说来也巧,君主命我给凤和殿送东西,听你这么说,东西且暂放东暖阁?”
小九忙不迭点头,“是的,这样,让奴婢给李内侍带路吧。”
李万春可是君主跟前的人,虽说都是服侍的宫人,可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对他毕恭毕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万春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情,便一路跟着小九来到东暖阁。
小九只带到门口,很识趣的退下了。
李万春立马打开衣箱,扶着戚芫芃从衣箱里钻出来,紧跟着二人耳语了几句,便按计划行事。
戚芫芃推开东暖阁的后面侧窗跳了出来,顺着东暖阁后面的一条小径狂奔,绕过一片灌木丛,前方透出橘黄的光亮,她四处张望,竟发现有一扇窗子没有关上,心中窃喜,连忙掀开,双手搭在窗框上一撑,随后一条腿跨上,整个身子顺势翻了进去。
清晰可闻蔡嬷嬷与那宫人唇舌之战依然在持续,戚芫芃立刻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抹了抹自己的鬓发,深呼了一口气。
“谁在外头喋喋不休的?”
一道清幽悠扬的说话声从寝殿内传来。
下一刻,寝殿那扇朱漆双交四椀花样式槅扇木门被推开,一名身穿水蓝色绉纱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娉婷婉约的风姿,娇艳俏丽的容貌,一双明亮的眸子,亮得让人觉得刺目,异常的灵动有神。一头乌亮的秀发随衣而动,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众人行礼道:“参见远宁公主,远宁公主安。”
蔡嬷嬷见戚芫芃竟从寝殿内走出,面露讶然,此时也不便多问,跟随着众人一起请安。
戚芫芃挥挥手示意免礼,眼睫半垂,对蔡嬷嬷温声道:“蔡嬷嬷,辛苦了。”
蔡嬷嬷忙行礼道:“公主,这是什么话,这是老奴该做的。”
戚芫芃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唇角噙着一抹微笑,头稍稍一侧,对高瘦宫人说道:“方才是你一直在嚷嚷?”
高瘦宫人欠一欠身,回道:“奴婢三禄给远宁公主请安,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望远宁公主恕罪。”
戚芫芃伸出玉手,低首看着今日才用鲜红丹蔻染成的指甲,“你是在尚寝局做事的?”
三禄稍稍一顿,旋即回道:“回远宁公主,奴婢是在尚寝局做事。”
“如今尚寝局的宫正是何人?”戚芫芃看似无意地问着。
“是是佟宫正。”三禄略一迟疑,回道。
佟宫正戚芫芃略一忖思,前世跟这个佟宫正并无过多的接触,佟宫正对自己一直是淡淡的,现在看来,这淡淡的态度中是藏了不满与不屑,又或是她也是受人指使,“大婚后,我要问问佟宫正,尚寝局如何调教出像你这样没规矩的下人!”戚芫芃声音陡然一高。
三禄一听脱口而出:“公主请明示,奴婢哪里没规矩了?”
戚芫芃扬一扬头,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你明知道我在寝室里小憩,岂容你随意窥视的?你却执意要闯进来,一刻钟也不愿意等,是有何居心,莫非要图谋不轨?”
三禄一惊,忙喊道:“公主冤枉啊,奴婢不敢,只是大婚时辰将近,奴婢也是心急而已。”
话音刚落,脸上猝不及防地重重地挨了个耳刮子,正是戚芫芃,她声音冰凝到极点,“一句心急就可以破坏了规矩,从适才你就一直把奉命,大婚挂在嘴边,在寝殿门前多有不敬,这些以为我没听不到?我道你背后是何人,竟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三禄听得是心惊肉跳,也管不上刚才被扇后火辣辣的感觉,暗自揣测难道远宁公主知道了什么了?那边传来消息,她的的确确被迷晕后,装在衣箱抬了出去,所以才命他们过来撞破此事的,而今她竟然安然无恙地出现大伙面前,这件事就够匪夷所思。
三禄内心是越想越惴惴然,可嘴上依旧强撑道:“远宁公主算说您即将贵为王后,可无凭无据,也不可这样诬陷奴婢啊。何况,当下,您也无权处置我!”
戚芫芃点点头,似乎同意了三禄的这个说辞。
三禄心里有些得意,就算远宁公主成为王后,也只会是绣花枕头,在宫里讨生活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找好码头,背好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