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支玄木笔悬浮在掌,笔斗处刻满了符,黑白相间的笔头缀着红墨,暗红似血。
他执笔抖落一滴红,身姿飘展,以夜空做幕,凝神挥毫,笔走龙蛇。
“天地亡灵,千里祈请,”朝天歌口中若有词,下笔,“阴阳两道,无有不应,”再挥毫,似纳乾坤,“奉吾之命,阴兵列行,”一笔而下,张扬纵逸,“东行!恶煞,肃清!”
一纸令下,一串召阴咒浮光显现,穿透夜雨,疾行东去!
朝天歌回旋收笔藏于袖中,蓦地,身形一晃,似要倒下,若悯及时出现,一把将他扶住:“公子……”
“无碍。”朝天歌稳了稳身形,咳出了几声。
轰隆一声巨响,雷电震开云障,山道上的一行人纷纷撑伞前行。
朝鸣寻默不作声地随人群走着,似有意慢行,好观察这群不速之客的动静。
其余人倒好捉摸,就是那天晋东城宣策年有些难以揣度,面上笑意浅浅,好似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实则此类人城府极深,也不知心中盘算什么。
想到此,朝鸣寻就觉得头大,更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蹚这浑水,本是戏外人却偏要当戏子,还遇着这么棘手的老少一群疯子,这对手戏着实有些吃力不讨好啊。
而这边的云追月刚出石谷寨,就迎来一场风雨,他四下一顾,本欲寻一处暂避风雨,怎奈卧云剑鸣得厉害,他只好继续赶路。
忽传来一声叫唤,他停步转身,但见忽明忽暗闪电中,一个健硕挺拔的身影若隐若现,英姿逼人。
“巡司大人?”云追月疑惑朝光怎么就追出来了,见他撑着伞小跑过来,目光便不由地流转到他那条不能动弹的手臂上——虽是包扎好了,却也透出了血渍来。
朝光腋下还夹着一把伞,想必是为他送伞来了,于是迎上前,莞尔问道:“大人可以走动了?”
“雨下得突然,云陆道长没带伞。”
见朝光喘着气,将伞移过来给他,云追月立马就躲进伞下,作揖道:“多谢巡司大人惦记,”说着取过他腋下的伞撑开,“大人的伤还是不要淋雨的好,还请快些回去。”
朝光却是眉头深锁:“我还能动,就不能让尸煞进了城。”
见他一脸严肃,斩钉截铁,不消说,云追月再劝也无济于事,只好遂他意,两人一道前往阻止尸煞西进。
这还没走出多远,卧云剑又开始鸣叫了,朝光脚步一滞,沉声道:“围过来了。”
只听得树林沙沙作响,还伴随着阵阵粗鲁鼻息声,看来有不少尸煞。
云追月握紧了剑,手指头在剑鞘上轻轻敲了两声,提示“勿躁”。
朝光旋即用脚在湿漉漉的地上,勾划出了一道破煞令,脚一震,敕令符光闪现。
云追月才一转眼看来,朝光便弃伞于一旁,闪身将他拉进令符中,两人刚聚一起,那些个黑影便从四面八方跃出。
即在一瞬,符光骤显,它们便不敢拢来,黑影重重就围着他们打转,似在寻找突击口。
朝光垂着的手暗暗画了道符,反掌一推,就将符送至伞顶,两人在伞下,符光一照,如笼了一层光晕。
云追月抬眸含笑,随即心领神会,再敲了敲剑鞘,卧云剑亟待已久,这回主人发话了,就疾然冲出鞘去,迅捷如电,在黑影当中纵横灵动,将朝光看得目眩神迷。
虽有破煞令护身,他们也不敢懈怠,背靠着背,相互顾着周遭,毕竟尸煞的数目愈来愈多,而且当中还有不少煞气极盛者,生前恐是灵修术士,尸变成了煞后,也不消此前的修为,只不过都助纣为虐了。
卧云剑剑芒暴涨,一连灭掉了几十只尸煞,弱的尸煞望而却步,不敢与之对抗,强的窜出几只,似有意拖住卧云剑,好让其余尸煞继续向西。
云追月凝眉道:“大人看它们像不像军队?”
这群尸煞如有人召,竟协同作战,懂战法策略,这让他们的拦截变得棘手起来。
朝光点了点头,确定道:“有人在背后操纵。”
云追月道:“劳烦大人打掩护。”
听朝光“嗯”了声,云追月便闪身入了黑影群中,接过卧云剑,就是一番硬斗。
朝光双目盯得紧紧的,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
雨肆无忌惮落下,使其视线愈来愈模糊,加之夜黑无光,云陆道长又身形电掣,很容易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要不是偶尔出现的一两道闪电与剑光,尚能捕捉到云追月的身影,让他定神心安,否则他准飞身入那战斗中。
偏巧此刻手臂的疼痛加剧,余毒未清让他渐感麻痹。
朝光敛眉,眼深邃得如黑夜的沼泽,欲将这群杂碎统统埋进去。
“云陆道长……”他想将云追月唤回来,但似乎这毒发作得过快,令他有些喘不过气,但见那些个尸煞疯魔般一波接着一波压来,云追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
朝光心叹不妙,将伞往上一送,就急忙摘下腰牌,解了封禁,一把拍在伞柄下,便连人带伞冲出了破煞令,以一把度了符的伞开路,所到之处横扫一片。
风雨声,厮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云追月破除了一层尸煞,就见到了朝光的身影,正欲提醒他此圈内皆是将军级别的尸煞,要小心,但见朝光执伞绕他一圈,矫如游龙,伞中符光放出,不仅震荡开了层层逼近的尸煞,还筑起了一道结界,令在场的尸煞都不敢冒然上前来。
可结界一筑起,他便也浑身麻痹,站不稳了。
伞落下之际,云追月急忙扶住了他:“巡司大人……”
卧云剑斜插在泥水中,依旧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