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追着他不依不饶道:“这样不对吗?大祭师也一定是这么挠的,对吧?”
拾泽躲到无处可躲,缩在门口:“才不是呢,他挠的是后背,不是在腰……”
听到这句,山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拾泽从地上拉起,看着他眼角夹着泪,帮他擦了擦,抿嘴而笑道:“你呀,还真不会撒谎。”
拾泽鼓了鼓嘴,低下头去嘀咕:“哥……你就知道欺负我。”说着抱着枕头跑进屋里去。
山河看他这般模样,摇了摇头。
他理应有所察觉的,那日在风行小筑看大祭师的神情,他早该想到的,只是拾泽口中的“天歌哥”之所作所为,与大祭师的形象实在对不上号,才致使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
不过拾泽那么崇拜维护的人,这世间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朝天歌就是大祭师,大祭师就是朝天歌,不近人情是他,善解人意的也是他。
山河进屋,只见榻上的拾泽缩成一团,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好似做错了事挨了批评般,委屈又可怜。
他往榻上一坐,拉过被子,便听被子里头几句小心翼翼的话传出:“哥,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也不要告诉天歌哥啊……”
自从朝天歌当上了大祭师后,城中就再无人称他之名了,直呼其名也被视为大不敬,因此外人根本不知大祭师的名讳。
这回拾泽说漏嘴了,自觉对不住他的天歌哥,又怕因自己的失误给对方带来麻烦,更怕因此事造成彼此的疏远,而天歌哥从此也会对他另眼相待。
山河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心路曲折,安慰道:“我不说出去,要是哪天被他发现了,就说我自己猜的,可以吗?”
直到这会儿,拾泽才露出了个头,大眼眨了眨:“可以。”
山河就势躺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大祭师?”
“天歌哥吗?三年前吧,那时他正在夜训巡司。”
“你说那二十八骑是他训练出来的?”山河侧躺,单手支着头,看拾泽点头,他又躺了回去,“难怪……不过,才认识三年,你便如此为他着想?”
“天歌哥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人,那时我便认定他了,即便粉身折翼,碎骨无存。”拾泽大眼闪烁着一抹虹,偏显稚气的脸笃定又认真。
山河惊讶地看着他,那人该是对他多好,才能换来少年的舍命追随,不过也只有他这般的心性,才能让人掏心挖肺对他好吧。
“这话你有对他说过吗?”山河猜想,既然二人彼此珍视,那应该早就互通心意了。
拾泽摇了摇头,嗫嚅道:“不敢,他从不让我说这些话,他说这种话很重,会伤人的,我可不能害了天歌哥。”
山河心下顿觉沉了几分,有些话不说总比说出的好,何况是信誓旦旦的话,求全了皆大欢喜,不全呢,遍体鳞伤还得痛苦煎熬。
这种滋味他最熟稔了,伴他入夜,又伴他醒,无休止的折磨摧残,因此也对朝天歌的话颇为认同:“对,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给他听的好。”
“但不说,好像有点难受。”
“那,你说与我听吧,你就暂时把我当做是他,将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
闻言,拾泽抬头间,看到了山河嘴角浅淡的笑,恍以为是他在笑话他,遂不悦转身闷头:“我不说。”
“诶?你这孩子,我都准备好了……那闭眼睡吧。”山河无奈地转过身去,须臾,那床被子轻悄悄挪了过来。
山河无声一笑:“想通了?”
拾泽没有转身,只是轻声询问:“哥,你从何处而来的?”
“你问我吗?临阳城。”
“那你怎么会唱她们的歌?”拾泽指的自然是洛都十三乐姬乐坊内唱的歌谣。
山河微顿,细不可闻一叹:“以前在洛都生活过,那里是我阿娘的故乡,”他眼里笼着一层淡淡水雾,语气却是平静,“洛河上每日都有游船经过,船夫打浆唱歌,人在桥上岸边都能听到,听久了也能跟着唱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一个欢乐的地方,你想去吗?我带你去。”
“我……天歌哥他……”拾泽犹疑了,“我不去了。”
山河微思量,朝天歌如今身弱无依,身边确实该留下帮手,“他多久没来看你了?”
“一个月了,”拾泽努着嘴咕哝,“他有事忙,我不能去找他,那样会添乱的。”
“是不是因为……朝爻的事?”山河大抵猜到那会儿人家正值丧期,继而又是筹备月祀典仪才无暇他顾的。
“哥,你也知道?”拾泽忽转过身来。
“我只是听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么?朝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回想朝天歌刻碑那幕,山河心中也有些酸涩,或许当时刻碑的心境如出一辙吧。